云彦芷坐在多宝阁内,与他们不过隔了一层木架子,她坐在里面,隔着多宝格上的宝瓶向外看去,只听见父亲屏退了所有下人,庄先生低声道:
“在下先是根据那丫鬟的供词去了天后宫寻到了卖鱼之人,那人并非鱼贩,乃是天后宫边上一个卖线香的客商。”
“在下吓了吓他,他便说了实话,那日是有人给了他银钱,命他在天后宫边上叫卖。”
“根据他的描述往下查,却是发现那个雇他卖鱼的人乃是一个管庄子的婆子。”
“待派人去那个庄子上偷偷探查后,探查的人回报说那庄子边上有好几个鱼塘。其中一个,在去年便得了庄子主人的命令,换了鱼苗改养鲳鱼。”
他说道这里,顿了顿,看了看云昌衡神色,方道:“依在下所知,那个庄子在天津卫,正是……老夫人的陪嫁庄子。”
云彦芷听到这里,不由得狠狠的握紧了交椅的扶手。
只听得云昌衡的声音沉沉道:“先生请继续。”
庄先生的声音顿了顿,方续道:“在下查到,老夫人去年冬天的时候曾去了一趟那庄子。”
去年冬天,正是徐氏刚刚查出怀有身孕的时候。
因她握的太紧,交椅扶手上的雕花狠狠的烙印在云彦芷的掌心上,她深深吸了口气,方平定住了自己的心情。
只听得外间云昌衡的声音无喜无怒,连语气都无一丝波澜:“我知晓了,此事,还请先生莫要外传。”
待到庄先生脚步声消失不见后,云彦芷方从多宝阁内走了出来,云昌衡面色淡淡的,以手支颐,道:“阿芷,你去告诉你娘身边的周妈妈,让她将卢姨娘那边控制住,给她削发。我去你祖母那里一趟。”
云彦芷却是一震,没想到,父亲既然如此雷厉风行,一面去寻祖母摊牌,一面便要绝了卢氏的后路,丝毫不给祖母一点反应的时间。
她心中一暖,但又转念问道:“父亲,卢氏腹中的胎儿……该怎么办?”
云昌衡阖上了双眼,眉头紧皱着,良久,他吐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待卢氏生产后,将她送到苍山的尼姑庵里。那个孩子还有茵姐儿……送到郭姨娘那里。”
他垂下了头,道:“爹爹知道,卢氏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是爹爹对不住你们,虎毒尚且不食子。”
云彦芷明白他的苦衷,云昌衡膝下实在太过单薄了,就算有了徐氏所生的弟弟,但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是两说。
卢氏虽然有错,但那个孩子却是无过的。
况且还有茵姐儿,若是卢氏落了胎,这不是要活生生的逼着茵姐儿变成第二个云彦茉吗?
她默默叹了口气,道:“爹爹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郭姨娘性子质朴,卢氏的孩子由她抚养再合适不过。”
“至于茉姐儿……”云昌衡的手指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嘴唇紧紧抿着,他面色有些疲惫,道,“将她送去庄子上,严加看管,待到她及笄了,便在当地寻个殷实人家,将她嫁了罢。”
云彦芷沉默了一瞬,云彦茉毕竟是云昌衡的亲生骨肉,虽然未能长在他膝下,但云昌衡仍是存了不忍。
她垂下了头,将眼中复杂的情绪尽数藏在眼睫之后,方答道:“是。”
卢氏的院子栽着桃树和石榴,如今不过两天的功夫,那桃花便谢的差不多了,露出枯萎的花茎,石榴花尚未开放,院子显得有几分萧索。
前些日子卢氏刚刚查出有孕的时候,虽然是冬天,院子里也是一片萧索,但却没显出那种沉沉的暮气。
卢氏坐在正堂的水曲柳圈椅上,她穿着水红的褙子,着严妆,满头的珠翠。看见她来了,便起身向她行了个礼,轻声道:“多谢二姑娘这时候来拿我。”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家学中还未下课,云彦是芷专门挑了云彦茵不在的时候来的卢氏这里。
她却是面色淡然,没有一丝动容:“我选这个时候,是为了照顾茵姐儿的面子,不是为了你。”
卢氏神色不变,只点了点头。
周妈妈见她虽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但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愧意,不由得气愤:“卢氏!夫人可有哪里对不起你吗!你居然设下这般毒计去害夫人!”
卢氏的神色不再平静,她的五官因为怨毒而不自然的蜷缩在一起,显得有些可怕:“你当我不知道吗!为了给她的儿子铺路,她便要将我的茉姐儿嫁给一个病秧子!她徐洛这般迫害庶出子女,难道就比我高尚吗!”
云彦芷本来是站在一旁,闻言却是猛地扭过了头。
周妈妈皱眉骂道:“谁告诉你夫人要将三姑娘嫁给病秧子的!夫人自打有孕后,一向深居简出,照顾自己腹中胎儿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时间去给三姑娘定亲!”
卢氏双眼瞪得浑圆,却仍是不死心的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老夫人说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铺路,让自己儿子长大了能去国子监念书,所以便要将茉姐儿嫁给国子监赵司业的独子!”
云彦芷深深叹了口气,周妈妈在一旁怒骂道:“你也不想想!就算夫人要给小少爷铺路,用的着这么早便有所作为吗!如今小少爷还未出生便眼巴巴的将三姑娘嫁过去,还不知道这些年里那赵司业会不会调去别的地方,夫人又何必这么早给小少爷铺路!”
卢氏噗通一声跪坐在地毯上,双手捂住脸颊,放声大哭起来。
云彦芷却连看都懒得看她,只轻声对周妈妈和她带来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