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还未完全掌控在他们的手中,他们就已经在思考政治斗争的问题。
对于大理人而言,他们想要保持独立自治,这是无可厚非的,即便杨璟展现出英雄的一面,获得他们的认可和敬佩,仍旧无法与王国的利益相比。
在个人方面,他们可以尊敬甚至崇拜杨璟,但在国家方面,他们却不得不对杨璟警惕起来,这是他们的立场所决定的,与个人品质无关,这就是政治的残酷性和让人无可奈何的地方了。
杨璟也看穿了这一点,从他看着高泰祥向段兴智行礼,而段兴智保持着高高在上的王者态势之时,他便看了出来。
所以他并没有再要求去镇守那段城墙,而是默默地站在城头,看着夜色里头疯狂逃窜的蒙古人。
前半夜他们仿佛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因为蒙古人疯狂的进攻,而下半夜却短暂得如同呼吸之间,因为蒙古人的疯狂撤退。
当火炮停息下来,高泰祥便让高炽等人率领僧兵等几乎全部精锐,出关追击掩杀蒙古人,甚至让驻守金沙江南岸的高通也率领大军前来包抄!
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喷薄而出之时,杨璟终于走下了龙首关的最后一道壁垒。
赵京尹作为名义上的正使,正与大理王段兴智,守城之时表现突出的西海侯段智实,以及坐镇中枢的相国高泰祥等人,坐在中军大帐里头,静待捷报,心中甚至已经想象着青史留名,举国欢庆场面。
而杨璟则静静地盘坐在营帐里头,tuō_guāng了衣服,让鹿白鱼从他的身上,一个接一个的将箭头给挖出来。
盛着清水的铜盆已经变得猩红一片,“哐当”一声,鹿白鱼又将一个箭头丢了进去,盆里已经躺着七八个箭头了。
另一个营帐里头,风若尘也在给刘汉超处理伤口,使节团方面,便只有礼部小郎中郑卓群,面带忧色地守在杨璟的帐篷外头。
鹿白鱼是个强大的女人,外表冰冷,内心也强大,因为她是个宿命之中注定了孤寒苦的蛊师,蛊师注定了极少能够得到善终。
一直以来,她都坚强地活着,从小到大很少落泪,可如今,她一个接一个地从杨璟身上割开皮肉,挖出那些箭头,她却哭了。
她不是为杨璟感到悲伤,只是为杨璟感到不值。
她无法理解杨璟的行为,虽然杨璟早已跟她解释过,如果蒙古人攻陷大理,大宋会失去西南的屏障,而大理会成为蒙古人攻打大宋的炮灰和先锋,矩州武备不足,很容易被攻破,到时候四川也就保不住了。
四川有多么重要,她也不想去了解,虽然她也曾听父亲说起过,历朝历代的帝国更迭,川蜀从来都是最后才被攻破,由于那里的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和复杂,川蜀由古至今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
如果四川陷落了,大宋也就距离亡国不远了。
这些道理其实她都很清楚,但她就是为杨璟感到不值,一个大宋的使节,为何要在大理的土地上拼命厮杀,到头来竟然还要受到大理朝廷的警惕。
这是她能够理解,却无法释怀的一件事情。
杨璟身上还覆盖着龙鳞蛊,他的烧伤还彻底痊愈,如今又增添了十几二十个箭疮,如果不是有鹿白鱼各种层出不穷妙用无穷的蛊虫,杨璟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杨璟咬紧牙关,强忍痛楚,虽然鹿白鱼再动手之前,取出一条浑身长毛的青色大毛虫,让虫子麻痹了杨璟的皮肉,但杨璟仍旧感觉到刀子割在皮肉上的那种疼痛。
他看着鹿白鱼的眼泪,也只是苦笑,伸手替她揩去眼泪,而后咧嘴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记得在洞庭湖畔的时候,鹿白鱼还想着跟他拼命,现在却为他掉眼泪,这里头经历太多的事情,杨璟甚至不想再去回忆。
他只是想将箭头都取出来,然后好好睡上一觉,至于大理倾巢而出的追击和掩杀,到底能够有多少斩获,杨璟已经不太关心了,因为他知道,蒙古人经此一役,应该是要退兵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蒙古大军确实退兵了,但有些人,却并没有跟着离开!
外头的阳光虽然晴朗明媚,但仍旧有着不少阴暗之处,那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便是危险潜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