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
甄珍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其中内容,将所有信息吸收进大脑,进行处理分析——
拢共五张办公桌,只有两张坐了人。除了侧对着门而坐的高大男子之外,屋内窗边还坐着一个老头。
四米多的层高,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用铁皮在左手边的一个角落搭了个跃层出来,一道铁楼梯通向上面,跃层上养着两株半死不活的绿植,依稀掩映着第六张办公桌。
铁楼梯下面,是一张皮开肉绽、露着弹簧和海绵的黑色皮沙发,显然没有了“坐人”的功能,上面摆放着跟它画风极其和谐的一辆旧式“二八”自行车。
期间,稀疏地错落摆放着许多物件,如办公柜、饮水机、垃圾桶、煤油取暖炉,可移动的记事白板……
扫描完这一切,甄珍开始踌躇不决。
《萌新闯职场》这本书里,压根提都没提“把刚来报到的办公室的门给推翻了,该怎么办?”这一项。
就在甄珍满脑子开始回顾“社交礼仪标准”的条条框框,把这件事确定为需要道歉的事,并打算表达歉意时,那个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又开口了,但不是对她……
“郝主任,”只见他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眨眨眼,冲不远处咬牙道,“都说了多少遍了,让您写张条儿贴门上……请问您老人家今年之前还能写出来吗?‘此门已坏,轻推’这六个字,哪个您不认识,嗯?”
男子办公桌的斜对面,靠近屋内窗边的一张老旧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瘦巴巴、头发灰白的老头儿。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制服,面前放着一个搪瓷茶缸,正对着一台充满年代感的大屁股显示器,伸着两根食指,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地按着键盘。听见领导这么说,他抬头推了推老花镜,露出一双笑眯眯的、只剩两条缝儿的眼睛,和蔼道:“小韩,你看,我的工作需要与时俱进,不然就追不上你们年轻人咯。最近我才刚开始学打字,拼音还不太熟……”
说罢,他将右手食指塞到嘴里,沾了沾湿润的唾沫,翻开新华字典,又将字典摆到远一些的位置,扶着鼻梁上的老花镜,眯眼念道:“这个‘推’,t,ui,推,第一声……”
韩忍终于再也“忍”不了,伸出颤抖的手捂住了眼。
等他老人家和世界上接轨,祖国母亲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全体奔小康了!
冷静了半晌,他叹口气,缓缓转过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美国精神”塞嘴里,冲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门外站着的小四眼儿看去。
第一眼,不认识,第二眼,书呆子。韩队长把所有年纪轻轻戴眼镜的人都归为两类里去,要么“衣冠qín_shòu”,要么“学霸书呆”……
“来老图书馆借书的吧?出门右拐谢谢。”他没什么好气,只勉强挤出残余的几分假笑,冲门口的人说道。
谁知门外那把门弄坏了的“小书呆”非但没离开,还走进来了……
走进来了!
韩忍叼着烟,静静地望向她。
“您好,我是甄珍,市局刑侦队调来的实习生,这是我的调职手续。”小书呆面无表情第将手里的文件袋递过来,用一种轻柔甜美、但不会断句的声音说道。
韩忍叼在嘴里的香烟,稍稍有些歪,深蹙起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朝甄珍打量,接过她递来的文件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定了个送货上门的机器人……
“实习生?”韩队长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听说今天要来实习生?”
就在这时,远处窗边的郝主任,突然合上了字典,笑眯眯抬起头,温馨提示道:“小韩呀,不是你四月份吩咐我写一份‘人员设备调拨申请’上报省厅的吗?你怎么自己倒忘了。”
看着郝主任露出一脸“你个小调皮”的表情,韩忍扶着额,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特么的,四月份让写的,九月底才写出来,鬼才能记得?!
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韩忍突然看见了什么似的,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啧,看日期昨儿才批下来的,今天那老鳄鱼就派人来了……红烧酱方的菜谱竟然还管用,付沧海他老婆不知道换件儿内衣么?”
尽管甄珍的智商很高,但新领导的这番话仍旧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大概是很高阶的社交礼貌用语,分别出神入化地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幽默风趣地表达了对付队以及付队妻子的深厚慰问。
甄珍这么理解,就毫不存疑了。
韩忍将手里的文件看完,单只手“哗”的一声,将文件合上,嘴里叼着烟,乜斜地瞥过一双桃花眼,继续打量甄珍。
从头到脚扫描完,韩队长那深谙世故却不世故、剔透圆润却不油滑的心,亮得跟明镜儿似的——市局又“垃圾处理”了,把不想要的小文员丢来这里坐“无期限冷板凳”。
眼前这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小书呆,要么是业务能力不行,要么就是完全不懂公安系统里的那一套规矩,要么两者兼备,是个实打实的花瓶儿……
不过他并不在乎市局的那些“朗格里格楞”,他这里实在太缺人手了。
望了眼地上躺尸的门板,飞舞了老半天刚落尽,又被屋外吹进的一阵邪风扫起来的漫天飞灰,乱得大有抽象主义后现代风格的办公室……韩队长数了数手底下,仅有的两个老弱病残,对市局这个时候派来的“小书呆”甚为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