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卡桑短短十八年的光景里,他一共救过她两次。
卡桑曾经是流浪在北海洋流中的一只小海豚,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在她的记忆当中,只有每个月的神降日那天,岸边的海极村会闪烁起青白色的渔火,每到了那时,她就游到岸边去,化作妙龄少女,回到海极村丹泽哥哥给她准备好的房间里小住几天。
在她的记忆当中,海极村的村民们对她一向很好,捕来的小鱼会分给她一些,为了报答这些照顾她的村民们,她会留一些大海里捡到的珍贵珊瑚和珍珠在丹泽哥哥的家里,丹泽哥哥并不卖掉这些东西,而是闲来无事时做成些手钏项链之类的物件,等到卡桑下次来时送还给她。
卡桑喜欢四处游玩,她没有父母亲人,也从来不在乎谁会惦记着她的平安。一个月前海上席卷风暴的那个夜里,她随着洋流游了好几百公里,一路上与小鱼小虾为食,有时和同伴一起跃出海面看看波光粼粼的海面,她身边的海豚朋友一拨换了一拨,卡桑游得尾巴都要断了,好不容易才辗转到了塔尔城。
“我听她们说,你要去塔尔城?”抵达的前一个夜晚,她和一群北上产子的海豚姐妹们聚在一处海湾里休息时,一条体态丰腴的海豚瞪大了眼睛这样说。
卡桑抬起头看看天上高高悬挂的一轮明月,再过几天就是神降日了,海极村的丹泽哥哥还在等着她,也不知道从这里逆着洋流回到海极村时还能不能赶上香喷喷的烤鱼吃。
“我不去塔尔城,我只想回家来着。”卡桑撇撇嘴,她只不过是贪玩,漫无目的地四处漂流,也没想到会来到什么地方。
“喏,那里就是塔尔城了,真的不去转转么。”胖海豚用长长的嘴指了指远处陆地上跳跃的火光,整个都城在静谧夜色当中灯火通明,仿佛一个月在路上的孤寂感在这里都能消解了。
“这就是塔尔城啊……”卡桑看着出神,想起每年入冬前海极村都会有的篝火,这种温暖的感觉让她心中痒痒的。好不容易来了,总要给丹泽哥哥带点纪念品回去才好……
后来她告别了同伴,重新化作少女,随便在港边的一艘货船里偷了几件女士衣服就匆匆上了岸,跟着一批刚从外海归来的渔民们混进了城中。
塔尔城,建城三百七十年以来,这里一直都是帕提亚大陆西部沿海最繁华的城市,比海极村更繁华些,人们穿金戴银,港口里多得是起了帆的船只,集市上有她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好吃的和好玩的。
卡桑身形娇小,于是在拥挤的市集上挤来挤去。她从小贩那里顺走一把干果,在阿克拉集市广场上看了杂耍表演,后来又看上了一件用银色天蜘丝制成的渔网。
卖渔网的老板说,这种天蛛丝即便是一只鲸鱼的力量也挣脱不破。丹泽哥哥常年捕鱼,说不定会喜欢呢。
卡桑用身上带着的珊瑚和珍珠换了这件宝贝,一路上忍不住去摸着天蛛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才吐出的坚韧丝线,心里想着若是丹泽哥哥看到这样的礼物,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在那天晚上,没钱住旅馆的卡桑蜷缩在屋檐底下抱着她的宝贝渔网,好不容易快要入睡,街上的巡逻连扯带拽地叫醒了她,说她是”逃奴“。
这简直莫名其妙。
卡桑带着起床气,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臂,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尖叫着破口大骂:逃奴?!你们塔尔人有病吧?我就上岸逛了逛,住旅馆里还因为没钱被撵出来,为了两个铜子儿,一口饭都还没吃,肚子饿的叽呱叫,好不容易想睡个安稳觉,还被当做逃奴?!
你们塔尔城还有没有王法了?
银甲武士懒得多说,他们一眼认出那天蛛网是摩冬国进贡给王室的礼物,专供塔尔王室远赴海上捕人鱼用的天蛛网,这女孩要不是王室的奴隶逃了出来,就是大街上偷东西的流氓。
卡桑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可一见到那银甲武士亮出了武器,立马老实了。
守卫大哥,守卫叔叔......要不你们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成么?
银甲武士连话都懒得说,拿出随身携带的铁链,眼看着就要往卡桑的小身板上套。
卡桑使尽了她跟小哥哥学的三脚猫工夫都逃不出守卫的围捕,深更半夜的连审判都省了,她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推攘着走了一路,押送进了塔尔城中的某个监狱里。
窄窄的地堡通道,阴冷潮湿的墙壁渗出水来,昏暗的地堡里只有火把面前照亮去路,卡桑越走越冷,越走越害怕,直到来到一处宽敞的地方,她才真的傻了眼。
——这是个规模不小的地下监狱。
数不尽的牢笼排列的整整齐齐,一眼望不到尽头,一人高的笼子里只有一坨干草垛、一只马桶,头顶上就是铁链布就的吊钩,当中的有一些还悬挂着不断挣扎的活人,这些人自手腕的关节处用铁钩悬挂在天花板上,有的腐烂变得腥臭,不断有乌黑发臭的血水顺着铁链滴落下来。
对大多数见到这种情景的年轻人来说,往往能感觉到从骨骼缝隙中的一种寒冷,便是恐惧。
如此偌大的监狱里建造极小的囚室只有一个目的——容纳更多的囚犯。
他们来到一个铁制笼子前,银甲守卫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卡桑小心地环视着四周,小脑瓜里始终想着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就是在这里,卡桑第一次见到了他。
窄小的牢笼里,他负着重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