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昭雪呐了半天,“你才多大的一个小孩子啊!你,你——”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说好。
那瓶大食国进贡的‘玫瑰素馨露’,香味中,袅出一缕缕的腻润之感。翩翩的小手,转动着那个琉璃瓶子。她的头垂得很低很低。昭雪没说话,她也没说。
房里安静至极。一笼鹦鹉在月洞窗下扑扑地拍着翅膀,夕阳影里,给人一种灰扑扑的沉重图案。
翩翩到底在想些什么,昭雪自然不知。
昭雪没再去理那个瓶子,仍旧站着,去整理桌上的笔墨纸砚。“好了,你还有十二个字,这帖子就算临完了,再过两天,你母妃可能要来查看你的功课进展——”叹了口气,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子,成熟如此,会说出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类字眼,真真恐怖!
翩翩“嗯”了一声,刚要点头,突然,见到昭雪整理她书桌上一大撂纸张时候,她猛地惊动瞪大了眼,小手一按,“先生,你,你别动个——”
声音结结巴巴。后来,随着“格托”一声,什么东西不小心给弄翻,翩翩瞪大了眼拼命维护中,昭雪纳闷不已,这才惊觉——有一个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东西,果核的雕刻,异然显眼出现在她视野——原来,小女孩儿一直在授课无法集中注意精力,却是疯狂地迷上了这样东西。
核雕。
“先生,你,你别告诉我母妃,求求你,行不行?行不行啊?”
“……”
“我母妃知道了会不高兴!会打死我!真的!她会打死我!”
“……”
果核雕刻,鬼工之技,在当时当朝,并不盛行。也无人发现欣赏它的精湛玲珑细巧之美。
翩翩出身皇族,身份贵重,她该学习的东西,理固当然,是琴、棋、书、画、针线、刺绣等等。
小小书房,夕阳早已褪却,盏盏烛灯,纱笼罩里亮起来。
翩翩把那枚小小的核雕拽于掌里,从昭雪手里夺过,拽得死紧死紧。并一壁跑,一壁躲。昭雪不停地告诉说,“别跑别跑!当心后面的灯!”
小女孩儿不听,像是害怕胆颤极了,担心昭雪将这事说出去,报告给她母妃或是父王。“先生,我以后再也不玩儿了……”“你别告诉,好吗?”“……”
如此这般,终于终于,只听哐啷一声,背后的灯架轰然倒塌,烛火烧着了背后墙壁那副金银丝线绣着的《牡丹图》……
“——小郡主!!”昭雪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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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小筑。
幽幽的铜镜,浮现一张女人肌肤微丰饱满、略带幽怨的脸。“奶娘!算了,咱们别再等了!再等下去,又是给谁笑话看呢?”
她丈夫今儿晚上亦是不会过来的!摇摇头,轻轻地一声叹息,郝氏对镜,取着耳朵上的珍珠碧玺宝石小耳铛。
盈盈闪亮的宝石碧玺耳铛,一个丫头在旁边用首饰盒托着,动作小心,再轻轻放到点着白玉熏炉香的梳妆镜桌前。
有一个嬷嬷道,“娘娘,奴婢有句话,想提醒娘娘,却又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是郝氏的贴身乳母,从娘家跟过来的,辛嬷嬷。
“娘娘!”
辛嬷嬷一顿,又道,“这句话,按说奴婢是不该讲的,一则,万一是老奴多心,看错了眼或疑心猜错了什么,到时候娘娘您一听了去,惹得您不快,这岂不是奴婢在找事儿?可这又不说……”
辛嬷嬷最后还是说了。
就在王府的听音阁听戏那天,原来,他们一家子齐聚,当时,王爷在,小郡主翩翩在,她这主子王妃郝氏也在,当然,那个可以在、也可以不在的人——是的,也就是昭雪,自然也在的。
辛嬷嬷道,“看戏的时候,王爷眼睛时不时瞟向您的方向,当时,奴婢心里别提多高兴着呢!这表里不一、面子上做了好多年的夫妻感情关系,总算是有落到实处的迹象,娘娘的好日子,也快来临了!王爷哪怕平时里对娘娘您再客气,再礼数,可是,那种眼神表情,在瞟向您的时候——”
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最后,声音一顿,“可是,后来奴婢一想,又不对啊!当时王爷的目光,真的是在看向娘娘您吗?会不会另有她人呢?”
王妃郝氏大吃一惊。
乌云像纱缎一般遮盖了月亮,酉时的梆鼓刚刚敲过。
手擎着纱灯数点,这天晚上,王妃郝氏冷眉蹙额,垮沉着张脸,匆匆携了几个婆子婢从,便直向昭雪所在地方——朗萃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