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重新醒来,是嘉德二十七年的那个初夏。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
院子里,一阵脚步清脆细响。
昭雪打死怎么也料想不到,临死前,那眼含绝望悲伤的不切实际梦想,居然,它就那样成了真?
荼蘼花的花枝掩映窗上,空气淡淡清新,淡淡美好。
一场雨后,世界像经过水洗一般。秋千红架,翠阴初夏。
外面的小院树梢,流莺啼鸟,叽叽喳喳叫着、闹着,欢快无限,仿佛在提醒着她,她的新生与转机,就在这无比美好又令人振奋的一瞬间。
昭雪婆婆于氏身边有个大丫鬟,圆圆脸庞,梨涡含笑,开朗,善解人意,叫初盈。
撩了帘子进来,她问,“哟,少奶奶还睡着呢,那边夫人让婢子过来瞧一瞧,说少奶奶没事儿的话,就过去跟她商量商量……”
这大抵是什么年月,什么情形,刚开始,昭雪自然不知。
大丫头初盈敬称昭雪一声“少奶奶”的同时,然而,她地位高,在府中,几乎半个小姐主子的身份做派,谁也不敢轻慢她一下。
昭雪与初盈原没出事之前,关系较好,你来我往,她到了昭雪这院子,自不像其他下人那么小心和疏于客套。
昭雪娘家跟来的房妈妈和红情绿意两丫头见她来,赶紧又是搬凳子,又摆放水果瓜子招待。“哟,初盈姑娘,咱们少奶奶还在午休呢!要不,咱们这就去瞧瞧……”
“我错了,明湛,明湛——”
“对不起,爹,女儿对不起——”
“公公,婆婆,是我不好,是我——”
其实,边撩床幔纱帐,房妈妈和红情绿意几个丫头便很是纳闷:这二少奶奶,好端端地,在说什么梦话?她到底对不起谁?为什么说这些奇怪乱七八糟让人听不懂的言语?
——
“少奶奶?少奶奶?初盈姑娘说,夫人有事儿让您过去商量商量……”
“少奶奶?少奶奶?……”
昭雪终于醒了!
掀开眼皮惊醒来的一瞬,整个人,便呆若木鸡!惊耳骇目!不可思议地眼望着首次入她眼帘的一切一切……丫头,古画,古琴,泥金描花的精致华美围屏,装饰着走兽图形的景泰蓝博山炉……淡淡香风,吹着湿漉漉的空气,进了屋子……昭雪无法镇定,无法呼吸,只能张大着嘴,“你们,你们——”想问的话语,千百万种,可是,嘴角颤颤,竟一个字说不出来。后来,昭雪才知道老天果真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新的恩典,允她这本已结束的生命得以继续。
“二少奶奶,奴婢来帮你梳洗!”
“奴婢帮你更衣……”
“奴婢帮您趿鞋……”
有条不紊,房间里,丫头红情绿意,就那么仔仔细细、服侍她又是梳妆打扮,又是整理穿戴。
昭雪仍旧木木地,一遍一遍打量着这儿房间,这儿的所有家具和摆设。
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对襟纱衣,不知何时由两个丫鬟托着,再轻轻穿到昭雪的身上。
八宝攥珠的飞燕钗、碧玺挂珠长簪、缠丝点翠金步摇……最后,再是耳环,簪花……逐一,穿好,戴毕。
走到镜子前,“二少奶奶,您瞧,这宝悦斋的点翠工艺就是做得这么精致,咱们家的二少爷呀,可是——”
红情绿意笑盈盈地拿着小白玉抿子,抿昭雪的头发。
她们话音未落,边上的初盈笑着催道,“好了好了,二少奶奶,咱们赶紧到夫人那边去吧,可是有好事儿与您商量呢!”
“好事儿……?”昭雪愣。
“您到了那边就知道了!”
初盈对昭雪福了福身,就赶紧拉着她走了。
婆婆于氏于燕婉,她的住处,在与昭雪隔了两处院子的西边寿熙堂那个地方。三进院落,仪门的正对,上面七八间大正房。厢房耳房雅致壮丽,环境阔朗。
一到了那儿,婆婆于氏便亲亲切切拉着昭雪手说,“哎呀!瞧为娘这是老糊涂了!昭雪呐!把你叫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合着五月初四那天,正好是你十八的生辰,为娘是想着啊,这一年,无论如何要把它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昭雪的生辰,五月初四,端午节的前一天,正是西府海棠花开得最最繁华似锦、潇洒妩媚的那段时期。她爹告诉她说,之所以,昭雪的小名又叫“棠棠”,就是因为,“你娘生你时候,那五月里的海棠花可开得真是太美,你娘赏花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腹部阵痛,尔后你才匆匆降了生……”确确实实,就在端午的前一日。
上一世里,昭雪还记得,那个男人屡次引诱她,挑逗她,每每热烈之处,也是“棠棠”、或者“棠棠心肝儿宝贝”地叫……
自然,不能再去想那个“男人”了!
“母亲,”
昭雪说,“这生日,一定要办吗?儿媳一个晚辈,怎么——”话音未落,“要办!要办!”婆婆于氏越发把昭雪手握得紧了。
脸上温柔端庄,高贵慈祥,穿一身墨绿弹花的锦缎蝙蝠花纹褙子,头上发钗,流光溢彩。
她又笑道,“你还记得么?昭雪,去年,为着操办你和明湛的喜事,你的生日,便草草地过了,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忙得疲劳,今年啊,说什么也要补上呢,你们说是不是?”
转过眼,又去问其他在座的家中女眷,姨娘或者其他小姐亲戚太太。
“对对对!”她妹妹庄姨母也笑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