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罢。”
洛倾雪无力地罢了罢手,她知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所谓积威,日积月累。想要改变,自然也需要岁月的冲刷和洗礼,又岂是三两句能说得清的。
“是。”立在她身旁的锦书,仍旧面色恭谨,低着头缓声应答着。
……
隔天清早,镇北侯府荣禧堂中。
“孙女见过祖母,祖母万福。”洛倾雪悠悠福身,眼角却挂着坐在下首的姚佳氏和小孟氏,眉宇顿时划过一抹冷冽,只抬起头时又是清明一片,“昨儿赶路大半日,不知祖母夜里休息得可好?”
“大姐姐这话说得,回到自个儿家里,祖母定休息得不错;瞧着人也精神了不少呢。”孟氏尚未答话,立在小孟氏身后的洛秀怜便盈盈笑着,“倒是大姐姐去相国寺不过几日,瞧着竟是清瘦了不少。”
洛氏一族,男女字辈向来是分开的;到他们这一辈,男为倾,女为秀;只因着洛倾雪特殊的身份地位,又是太祖皇帝钦赐,才与男子一般取名倾雪;当然,这也正是后院中那些女孩们所羡慕嫉妒的。能与男子同字,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荣耀。
小孟氏递给洛秀怜一个赞同的眼神,微笑着连连颔首道,“那可不是,妾瞧着大小姐倒是清瘦了,待府里的……事忙过了,姨娘给你好好补补。”
唰——
洛倾雪原本还温和的面色顿时变得冷冽,不过只是短短片刻。她语气悠悠却带着让人觉得心滞的凉意,“孟姨娘,五妹妹还请慎言。我本因身子不适前往相国寺寻佛祖庇佑,怎地这话从两位口中出来,竟像是说祖母苛待了我一般;虽本是子虚乌有之事,可到底人言可畏,这话若是让那些不知究底的人传出去,没得玷污了祖母的一世清名。”
“这……”小孟氏顿时有些慌了神,抬起头看向孟氏,“姑姑,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祖母!”洛秀怜也抬起头双眸含泪,转头看着洛倾雪,“大姐姐你明明知道妹妹与姨娘并没有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
孟氏原本心情不错,可见状却是面色陡然沉了下来。纵使这几日相处对洛倾雪也心生几分好感,可到底亲疏有别,此刻看向洛倾雪面色也很是难看。
“秀月倒是觉得大堂姐这话不错,正所谓人多口杂,人心叵测,焉知没有那些腌臜的人;正所谓祸从口出,我洛府又正值丧期,秀怜妹妹还是慎言才好。”
女子秀净清雅的嗓音缓缓流出,像一泓清泉般。
洛倾雪抬头望去,是她。大房嫡出之女洛秀月,她竟然会为自己说话,这倒是有些稀奇了。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洛秀月抬起头来,两人在空中四目相对,她朝着洛倾雪微微一笑,点点头;只是片刻,视线交错。
“……月姐姐,我,我没有……”洛秀怜低着头,本就纤细的身子更像是摇摇欲坠般,惨白的小脸微微低着,眼中很快就蕴上了雾气。
小孟氏的心也沉了下来,不过脸上却仍旧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不等她开口,孟氏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视线在堂下众人之间不断地扫视着,半晌才缓缓道,“罢了,秀怜也不小了,待府里的事了了,给她请个教养嬷嬷,是得让她好好学学,至少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刚才那话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让人觉着她亏待了洛倾雪吗?
旁人倒是无妨,只是人多口杂,传得多了,若是传到太长公主的耳朵里;下人最是擅长添油加醋,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容易能解决得了的了。
“是。”小孟氏从椅子上站起微微福身,所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地握成拳头。
孟氏瞧着之前一直未发话的姚佳氏,良久才叹口气,“罢了,我也乏了。姚佳氏,冯氏的断七礼你可得上上心,不要到时候平白让人家看了笑话,娴娘也跟着好好学学。”
“媳妇明白。”姚佳氏仍旧面无表情,连声音都似古井无波般。
孟贞娴是孟氏的娘家侄女,冯氏一去,如今二房除了谢姨娘担着贵妾的名头,可实际却不如这位孟姨娘,侯府深深,这些事她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只是她抬起头,视线宛若惊鸿般掠过洛倾雪,她可知老太太的打算?
小孟氏原本还很是怨恨的脸上顿时府上一丝窃喜,她抬起头,看着孟氏,“是,妾会好好学的。”
像主母丧期,断七礼;尤其是冯望月这种娘家家世显赫,自己又有着朝廷封赏尊荣的女子,断七礼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也就只有正房嫡妻的宗妇才有资格主持;姚佳氏的确是最好的人选,但带上小孟氏这句话就值得让人深思了。
洛倾雪低着头,感受到那道略带探究的目光,有些人有些事,前世今生若是她还看不明白,那她就不是一个傻能形容得了的了。
孟氏想要提携小孟氏,早在之前谢姨娘进门给了贵妾的名头时就已经人尽皆知;流云国并不是没有妾室扶正的先例,但上有贵妾提良妾,这就让人得不往下深想了。
谢姨娘乃内阁学士谢正嫡女,乃圣上钦赐与洛永煦的贵妾,若非冯望月在前,以她的身份正妻也是做得的;可孟姨娘却是老太太孟氏的娘家侄女,谁不知在洛永煦刚弱冠那年,她便从中撮合过;还有一个洛永煦钟情的贵门寡妇冯素烟……
她眼角挂着从始至终坐在下方未发一语、甚至连面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谢姨娘,这潭水,当真是要越乱才越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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