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相国寺回程那日,那眉目清润,宛若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无可比拟的身份;凭什么,凭什么她洛倾雪总能轻易得到所有她求而不得的,他对她笑得好似朗月清风可却连一个眼角都吝于给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有个好母亲,好父亲吗?论才识品行,她宋芊芊哪点比她差了,空有好容貌却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花瓶而已。
闻言,冯素烟的心也越来越沉,她已经联系了那个人,只是尚未收到回信,心却仍旧有些七上八下的,“放心,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句话却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别人。
母女两人心思各异。
“可是明日,官家的宴会?”
宋芊芊迟疑了下,当初在相国寺母女两人心生间隙之后,她便习惯性为自己打算着,“娘,难道您真的要让女儿嫁给那个官宴辉不成?姨丈不会答应的,不会的。”若是姨母还在,姨母也定然不会答应的。
后面半句明明到了舌尖可在瞧见冯素烟那顿变的面色时,她又硬生生将话给咽了回去。以她对自家娘亲的了解,这时候她若是当真胆敢说出那句话来,只怕她真的会让自己前往官家赴宴的。
官家四少,在许久以前便再整个云都声名狼藉,便是连城外最穷苦的山野乡民都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去;若非如此,官家主母又怎么会看上她这个生母地位不高,又担着“克父不详”名声的女子。
宋芊芊深吸口气,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赌,赌娘对姨丈的在乎,赌姨丈对自己的在乎。
“嗡——”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心绪中的冯素烟顿时脑子里陡然闷响了下,她猛然抬起头看向宋芊芊,眼神晦暗不明,几经张口却欲言又止,良久才深吸了口气,语气淡淡却是明显地带着不耐烦道,“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
“可是……”宋芊芊还不死心。
“可是什么!”冯素烟狠狠地瞪着她,“上次你去找高老大的事情,应该没人发现吧?”
宋芊芊抿着唇,脑子里回想着当日的情形,摇摇头,“应该没有,当时洛倾雪那个贱人在屋子里,我连暖春都没带。”
说起暖春,似是又回想起她死前那双带着浓浓不可思议的眸子,她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努力地吞咽着口中的唾沫,“娘,暖春的尸体,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好好安葬了?”
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柔弱,而是非常的颤抖,带着明显的惊恐。
“安葬?呸,不过是个下贱的丫鬟而已,死了就死了;改明个儿娘再去人牙子那给你挑两个就是。”冯素烟没好气地,又斜睨了宋芊芊一眼,这死丫头没事提那死人做什么,也不嫌晦气。
不知为何,宋芊芊没有来地觉得从心底浮起一股凉意,她垂下眼睑,轻轻颔首道,“是,女儿明白了。”
瞧着宋芊芊的柔顺,冯素烟也终于觉得心头好过了些,遂语重心长道,“芊芊,娘待你严苛是为你好;这诺大宋府就是个狼窝,唯有咱们母女相依为命;只有咱们彻底脱离了这个狼窝,才能真正地过上好日子;你也十二了,待过两年也该说亲了,若是担着这不祥的名头,你让娘怎么放心得下。”
“娘——”
宋芊芊眸中蕴着泪光,抿着唇,原来娘还是疼自己的;她紧紧地握着冯素烟的手,“娘。”
“诶!”冯素烟将宋芊芊揽入怀中,只是处在激动、感激中的宋芊芊却没有发现,她眼底飞闪而逝的一抹阴鸷。
屋内母女两人你侬我侬,殊不知门外身着淡蓝色抹胸襦裙的丫鬟,早将她们的话听了去,此刻正愣怔在当场。
原来,原来……
原来在夫人心中,她们只是下贱的丫鬟,死了就死了,随时可以找人替代的么?
暖夏抬手死死地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暖春姐姐,你在天堂可是能听到,不值得,真的好不值得!
……
“你姨母在世时素来疼你,再有三日便是她的断七礼了;这几日你且为她多抄几遍经文吧。”冯素烟抬手轻抚她的脸,“也只有这样了。”
宋芊芊顿时喜不自胜,“是,女儿明白。”
冯素烟轻叹口气,拿着大夫人送来的请帖转身离开;有些事情,是得好好处理了。
就算她现在拥有洛永煦的宠爱那又如何,依她未亡人的身份想要光明正大嫁入镇北侯府本就困难重重,若能说服静安太长公主倒也并非难事,只是如今洛倾雪那小妮子不知为何对她们娘俩的态度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她深吸口气,原本想着若高老大重创洛倾雪,再划伤她的脸,她便能借着照顾洛倾雪为由住进洛家,待她好转起码也是三两月之后,到时她再借着那个人给的东西,正所谓母凭子贵,便是孟氏不承认也是不行的;可现在,不仅没能重创洛倾雪却反而险些将自己赔进去。
她心中千回百转,难道宋芊芊那丫头当真做了什么事让洛倾雪生气了?若当真是这样,那也好办了,怕就怕那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处处针对于她。
如果当真是那样,那……那个人定然也不会放过她的。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不,她必须加紧时间安排了。
……
相国寺,客院精舍,那参天巨树之下。
白衣飘袂,舒雅温文的男子负手而立,静静地眺望远处,眉目温柔,目光清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