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地方,一年到头数过年时候最热闹,外头务工的、经商的人都赶回来,开宗祠拜祖宗,族里分年肉与大伙儿,男人女人都围着火炉在宗祠里陪先人,要么就在自个儿
家里摆一桌饭,请亲朋好友来聚一聚。
娃娃们在街上乱跑,随身带个小竹筒,里头装一截烧到一半的木炭,再死缠烂打从大人那里弄来几个炮仗,同玩伴们一起去点。
有些男孩子专门要比胆子大,眼看引线要烧到头才扔出去,炮仗在半空中炸开,吓得路人惊一跳,娃娃们便哄笑着跑散,以免被抓住教训。
和圳来镇上这几个月,早就建立起威信,非但同龄孩子以他为首,就是更大些的,玩打仗游戏时也要听他号令,封他做大将军。
要晓得镇上娃娃们的头儿原本是杏儿,这几年杏儿渐渐长大,不再似小时候贪玩,少跟男孩子混在一处玩。
不过瞧见和圳这样厉害,杏儿跟宜安两个纠集上自个儿原先跟班,叫着要与和圳宣战,和圳称大将军,杏儿与宜安就称大元帅,两派娃娃排开兵马,成日家打仗玩。和圳当真学过排兵布阵,皇帝与太子有时推延战事,就让和圳在旁看着,耳濡目染这些年,便是块木头也该学下点东西,更何况和圳随爹,天分很高,平日里低调不
显,真到“打仗”时,他一出手,气象立时不同。
杏儿跟宜安这头论兵法比不过他,强就强在人马熟,又熟知镇上各处地形、小路,还有昭仁在背后出主意,双方倒也能打个旗鼓相当。
每日打完仗,大将军跟大元帅一道回家吃饭去,他们手底下兵马都直愣神:“你们原是一家子,干啥还要我们打仗?”
杏儿道:“你们还有兄弟两个,一个跟着和圳,一个跟着我的,难道就不认亲兄弟?”
若是不打仗时,和圳便拿些糖果、火花分发给他手下孩子,他跟宋好年说:“我看他们怪馋的,这些个东西我不在乎,他们拿回家,一家子都能高兴好几日。”
左右他心里有数,并不是大手大脚乱花用,宋好年夫妻两个都随他去。
杏儿和宜安急得直跺脚:“就他最滑头!”
她俩手底下的玩伴,都跟着和圳去了:有糖还好说,那焰火可不是人人都弄得到。就算宜安如今再拿焰火出去,也买不回人心谁先拿出来,谁就占优势。
没过几日,两位大元帅手下人马全体叛变,全都跟在和圳大将军身后。和圳一统青柳镇,一时间风头无二。
宋好年想起这事儿就好笑,要写信告诉他爹娘,和圳连忙来求饶:“二叔,千万别告诉皇爷爷和祖父!”
早年武宗皇帝自封威武大将军之事,足为后世帝王前车之鉴,和圳带着镇上孩子玩不要紧,万一这事情传到言官耳朵里,少不得又要扯皮。宋好年先前没想起这个,和圳苦着小脸给他讲了几件武宗皇帝事情,叹口气道:“我不会学武庙,可言官定要说我荒唐,活脱脱又一个武庙,到时候皇爷爷难免生气,
爹也难做。”
宋好年应下:“放心,一准儿不叫旁人晓得。”
和圳吃此一吓,也没心思再出去耍大将军的威风,左右已胡闹十来日,他再没有不足。昭仁与他说:“等过完元宵节,你先回京城上学去,不可再耽搁。”
和圳吃惊,叫道:“小姑姑,为什么就我一个先回去?”
昭仁看他一眼,“你是男孩子,你妹妹们都要跟着我在女学上学,你不过是她们添头,不回京去补上功课,真当你是个女孩子?”
和圳抵死不肯认自个儿是个女孩子,只得委委屈屈答应过完元宵节就回京,这样一想,又惋惜自个儿还没过够大将军瘾。
和圳抱住如真,一脸严肃道:“如真,等我回京城,这大将军之位就传给你,你要给哥哥守住了!”
如真捏着小拳头喊:“守住!”
百合:“噗!”
如真哪里晓得啥守住?他一个三四岁奶娃娃,真要能管住一帮十来岁的男娃,真是要笑掉人大牙。
到正月十一二上头,宋好年夫妻并昭仁,带着孩子们糊灯笼,道:“今年咱们家的灯笼,只等你们做。”
孩子们会画画的,会剪裁的,会搅浆糊的,还有会捣乱的,都干得兴致勃勃。
如姐姐们笨手笨脚糊灯笼,忽然一伸手抓满手浆糊,抹得满身满脸都是,急得含芷直叫:“快放下!不许吃!”
常娘子连忙抱着如纯去洗脸换衣裳。如纯这还算好的,他没想捣乱,就是年纪太不大理解哥哥姐姐们在干啥。家里还有个真正有个成心捣乱的混世魔王才叫人不省心:如真专门手指蘸着唾沫,见哪
个姐姐糊好一面灯笼,他就上去一指头戳破,“夺”地一声,他大笑,小姐姐大哭,屋里顿时一片忙乱。
百合实在看不下去,勒令如真不许捣乱,非但不能玩耍,还要给姐姐们帮忙赔罪。
如真委屈得不行,两眼噙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看百合,见百合狠心不理会他,又可怜巴巴地看宋好年。
百合横宋好年一眼,宋好年便收回手,对儿子道:“你捣乱,就该受罚,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你。”如真终于消停,抽抽搭搭地给和圳递竹篾,给宜安送纸,还不忘给如纯一片虾片,如纯才长出来四颗门牙,一手举着虾片磨牙,冬日里穿得厚,他没一会儿就举累,
换个手再磨。
家里大人孩子都只会做两样灯笼,一色圆的,一色方的,便是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