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宜安是长平公主与沐驸马长女,皇孙这一辈中头一个女孩儿,上到帝后、下到各位郡王郡主,都看她掌上明珠一般。
这般天之骄女,最易长成目中无人的脾性,好在宜安打小儿教得好,为人骄傲而不骄矜。就是骄傲,也多半对着外人,在自家人跟前,她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宜安跟着昭仁到青柳镇一住半年,宋好年家中条件再好也比不得京中,一应礼仪规矩也不太齐全,有时她跟着百合出去走在街上,还有些老太太用手摸她脸,那手粗
糙如老树根,摸得她面皮刺痛,她也不发脾气。
宜安不自恃身份,又跟杏儿年岁相似,两个人很快交上朋友,成日家同进同出,好得不得了。
杏儿有心事,宜安自然也看得出来,二婶交代她打探柳义家中情形,宜安一口应下,过后再同杏儿玩,就不着痕迹地套她话。
乡下孩子里头,杏儿算顶聪明那一挂,可小门小户出身,无论如何敌不过宜安长平公主可当着孩子面跟驸马说战事,从不避讳。杏儿隐约觉着不大对,偏宜安糊弄她:“我家情形不同,我爹尚公主,不是娶亲,我们家是公主府不是驸马府,我娘是君,我爹是臣,我就想晓得民间是个什么情形。
”
杏儿头回听说公主竟这样过日子,十分惊讶,微张着小嘴道:“原来你们家是你娘做主!”
宜安抿嘴笑,忍住没说她也不晓得她家谁做主,总归是谁有理谁做主罢。不过沐驸马千辛万苦才尚到公主,格外珍爱,两人若有争执,他退让得多些。
杏儿想了想,歪着头道:“我小时候总觉着,我家是我娘做主,她厉害些。可这两年才晓得我真傻,我们家真正能做主的是我爹哩。”
李彩凤一向泼辣,在镇上统共没几个人敢惹她,在家里也是风风火火,看着十分厉害,就连柳义也要倒退一射之地模样。可柳家做主的终究是柳义,看着李彩凤泼辣,不过柳义乐意。这几年李彩凤泼辣的名声慢慢弱下去,不晓得的说她性子渐渐平和,也是好事,毕竟再过几年杏儿也该
议亲,有她这样的丈母娘,只怕好女婿不敢上门。
亲近的几家人倒晓得,李彩凤这般变化,多半还是自个儿没底气的缘故。
杏儿对爹娘变化比谁都清楚,她小时候柳义多宽容李彩凤、多爱她,她都记着。这几年不能说柳义不爱惜她们,可柳义看着杏儿时,总要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杏儿晓得爹在叹啥:可惜她不是个儿子。
原先杏儿三五岁时,他们夫妻两个把拌嘴当情趣,越吵感情越好。可如今,两个人但凡吵起来,柳义便避出去,李彩凤独个在家暗暗垂泪。
杏儿问过她娘:“爹这是不要咱们了?”
李彩凤连忙打消闺女这年头:“你爹哪能不要咱们?你看他疼你,还不是拿你当心尖子一般。”
杏儿便晓得,她爹不是不疼她们,只是更想疼儿子。她不是儿子,就是读书再好也没用,柳义看不到眼里。这么大的孩子,最怕爹娘先泄气,好在杏儿这头有李彩凤李百合两个人盯着,她自个儿也晓得争气:“爹瞧不起我是一回事,我须得自个儿厉害起来,才好叫他晓得闺
女也不是没用。”
这些话她不肯告诉给大人,就为着她说,大人也不当回事。倒是宜安跟她要好,同宜安说说,自个儿心里轻松些。
宜安再不料成日玩笑的小姊妹心里还装着这些事,不禁有些心疼,抱住杏儿道:“你想得对,就是要自己先立起来,你爹想看不起你跟你娘都不成。”
杏儿叹口气:“我真眼馋你们家”
宜安有哥哥有兄弟,爹娘和睦,都把她疼到骨子里,这世上只怕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情。谁知宜安道:“家家户户有本难念的经,我娘年轻时打仗受过些暗伤,原本怕不能生,沐家族中有不少闲话,只碍着我娘是外祖父爱女,不敢在外直说。我们几个都是
她挣命生下来,生我哥哥时难产,外祖父大发雷霆,差点儿将我爹下狱”
宜安吸口气,外人看长平公主风光无限,沐驸马位高权重,哪里晓得他们也有烦恼?
杏儿不禁同情道:“你们都这样大了,想来这些个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总放在心上。”
两个人又叽叽咕咕说一阵话,杏儿自回家去:“我娘还等着我哩,这几日家里只有黑子给她作伴。”宜安回来,把杏儿说的话添添减减告诉百合,百合蹙眉想了一阵,先对宜安道:“这事儿你做得很好,婶婶须得谢你。你同杏儿两个好,我替你保密,不会坏了你们情
分。”
宜安笑道:“我就晓得婶婶靠得住,要是旁人,我也不帮你打听。”这日晚间,把如纯安置在他小床上,百合就跟宋好年小声说闲话,“咱们都晓得,没儿子这个事情,是大哥和彩凤姐心里一根刺,可我没想到这样厉害,他们竟有些离
心的意思。”
宋好年也有些心惊:“这两年看着他两个是不如原先亲密,可一家子好好的,谁能想得到内里已成这样?”
平日里兄弟两个来往,柳义看着如真如纯,那眼馋模样叫宋好年都不忍,他自然心疼大哥,可他也晓得,这种事情总是夫妻两个一道的事,须怪不得李彩凤。
“先头我才娶你那会子,大哥还劝我多容让你,如今他自个儿倒同彩凤姐成日拌嘴。”
“唉,”百合重重叹气,“你说,他两个好好的,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