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给百合一番话惊出一身冷汗来,她一厢不服气,一厢又觉得大姐说得还有那么两分道理,在心里合计合计,晓得自己是上了别人的当了。
“这帮脏心烂肺的蹄子!”要么说迎春是个炮仗呢,百合才说过,她一想明白,就又要回头去找撺掇自己这帮人的麻烦。
百合连忙按住她,多亏她这半年来吃得不错,身体好了许多,不然还按不住这个妹子。
“才说你傻,你又往人刀口上撞!你是不是要跟所有人都闹翻才肯干休?”百合也不和颜悦色了,一句一刀,刀刀往迎春心坎上戳。
“那你说我该咋办?”迎春气不顺,要不是碍着这是她亲大姐,换个人这样她早打出去了。
百合也不着急回答,先给她倒杯水喝,看她平静了点儿,才慢条斯理地说:“你倒是说说,你来柳府当这个丫头,为的是啥?”
迎春一怔,懵懵懂懂道:“不就是为了赚钱,还能为了啥?”
“那你跟人掐尖要强的,是能多赚着几个钱,还是能叫你多歇一阵子?”百合拿手指戳迎春的额头,比起朱氏来,她这点力道只当是玩的,一点都不疼。
迎春回过味儿来了:“对啊,我只管赚钱,管她们哩!”
跟她争吵的那个丫头,一不是做同一样事情的,她犯不着跟人争,二来那丫头又不管发钱,跟她置气顶啥用?
迎春一想明白,就晓得自己这回真是给人顶出来当出头鸟了,偏她还不能掉头回去咬撺掇自己的人一口,不然两头都厌弃了她,她再没有出头之日。
只能咽下这口气,先过了这件事,再说以后。
百合估摸着妹子也该想明白了,笑道:“如今晓得升大娘不是害你了罢?人好声好气同你说话,你倒给人甩脸子,还不快去赔情?”
一说赔情,迎春又拉不下脸,百合教训她:“你的脸才有多大,是能换一顿饭还是能换两个钱?”
到底升大娘管着厨房,迎春就在她手底下做活,她抬抬手迎春就有多少好处,迎春不必百合多劝就能想明白,老老实实爬起来梳头洗脸,闷声道:“姐,赔情的事儿,你可得跟我一块儿去。”
“那是自然。”她的妹子,她总不能甩手不管,升大娘要是肯看她面子饶过迎春,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柳府里头人多口杂,哪天不出三五件丫头拌嘴的事情?一点子小事,升大娘本没有放在心上,见迎春老老实实来赔情,又殷勤地冲茶揉肩,便接过茶道:“行啦,我多大你多大,我能跟你置这个气?”
迎春跟着升大娘做了好些年事,两个人其实挺亲近,闻言道:“我这不是不懂事么,大娘只管叫我,打我骂我都不要紧,只不要不管我。”
这话说得明白,升大娘心里满意,又对百合道:“这下你可放心啦?”
“人交给大娘,哪里还有不放心的?”比在她亲娘手底下放心多了!
自此以后,迎春收敛许多不提,百合回家,同宋好年商量:“面粉快没了,该磨些面才是。”
他们家从前买米面来吃,如今地窖里满当当都是稻谷小麦,小米、黄米、高粱等也各自装了好几大箱子,再不用去外头买面,只管开仓取粮食,去磨坊磨面。
磨坊就靠着白水河,借水力带动磨扇,比畜力来得方便。开磨坊这家子人称磨坊柳家,按着磨面多少来抽成,譬如要磨一斗麦子,就要给他家一升。
小夫妻两个人比不得一大家子那种吃饭多,打算只先磨上一斗麦子,随吃随磨,免得面生蛆蠹掉,还能常吃到新鲜面粉。
要开仓,百合力气宋好年只叫她在一旁打下手,帮忙张袋子,别的不论是用方升取麦子还是把麦子从仓库里抗出来,一律不用她动手。
宋好年还说:“你腰还没我腿粗哩,那胳膊细得,我都怕袋子压坏你!”
百合白他一眼:哪有他说得那样夸张?
取出来的麦子不能就送去磨坊,要在家里先加工一下,先用竹匾一匾一匾地过,挑干净混在里头的石子儿泥沙,簸去当初风车没能吹干净的麦壳,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再看不到一点儿杂质。
再往麦子上洒水,一边洒水一边搅拌,要让所有麦粒都均匀地沾上水分,一把摸上去潮乎乎的黏手,又不会摸到一手水的程度,就算成了。
磨出来面粉质量如何,和洒水这一道工序有很大关系,要是没有宋好年这样力气大的汉子在,光百合一个人,累死她也弄不好这件事。
把麦子重新装回麻袋里,宋好年往肩上一扛,百合又提上一升干燥的小麦,跟在后头去磨坊。
老远就听见磨坊里轰隆隆的声音,正是河水推着磨扇在动,前头已是排着两个人,柳磨坊见他们来,满身面粉地走出来道:“前头还得两三个时辰,你们先回去,到时候再来。”
磨面的时候要有个自家人在这里帮忙才行,不然柳磨坊一个人忙不过来,不过现在把袋子放在这里没关系,镇上大家都认识,又过了柳磨坊的眼,再没人会偷粮食。
小夫妻两个人放下粮食袋子,又把一升麦子交给柳磨坊,便往家走。百合脚步匆匆,宋好年疑惑地问:“咋了?”
百合说:“才想起来我忘了一件事。”
她看到柳磨坊才想起来,磨面粉尘大,吸进鼻子里对肺十分不好。她才听那柳磨坊说话,声音嘶哑,不是喉咙有问题,而是肺坏了。
百合一回家就翻出最细密的棉布来,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