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双衣深吸气,踮着脚尖试探。
“滋滋。”
果真,靠近至一寸之内,即能感受到一股子钝痛。
她出不去了!
孟双衣化作真正的游魂,茫然在屋顶飘荡了会儿。
有侍女给五公子小罗朓送米糕零嘴,她飘至侍女跟前左摇右摆作滑稽扮相,将小罗朓逗得前俯后仰,侍女却不为所动。别人果然见不着她。
但为何罗朓能?
是因为这是在他梦中?
注意到侍女不解的目光,小罗朓急忙板起脸。“放在这里便出去罢。”
“是。”
小罗朓拿银筷拣起一块粟米糕,有意无意瞥孟双衣,复拿起筷子在空中停留须臾,想吸引其注意。见她不为所动,丝毫不泄气,丢进嘴里。
直到他嚼咽下了,孟双衣才从鼻子里轻哼一声。
“汝何名?”
小罗朓吃口茶,不答反问:“汝何名?”
“不说算了。”
他丝毫不悻悻然,起身跳到孟双衣眼前,“吾名为凛。”
她被他突然出现的一张粉嘟嘟的小脸吓一大跳,实在不适应这样性格的罗质子。“好,吾晓得了。”她往后一步远。
小罗朓一手握筷子拣起一块米糕,一手小心翼翼兜着,慢慢往上拖:“你吃。”
“吃不得。”
“试试,试试。”
她倒像他的实验对象了。孟双衣笑笑,到底还是如他所愿张开嘴。
于是米糕从她的身体穿过,直直落在地上。
小罗朓抿唇,看了一眼安静躺着的米糕,没说什么。只是放下筷子,坐在板凳上,问:“你叫什么?”
“……”孟双衣真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可是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那么纯净。此时的罗朓,只是天真的孩童罢了!
倏忽间,孟双衣记得凰鸟曾告知过她,极梦之宇第三层,可以播种道执,意即侵入其信念。以道执呼唤和平,她只需灌输给他这样的信念——天下贵和不贵戎!
她真是蠢笨,为何以前第一反应是要夺人性命?
孟双衣下意识道:“吾名禾。”
小罗朓五官都荡漾开,笑得如同冬日暖阳,“阿禾。”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
孟双衣别过脸,暗骂自己竟被眼前粉雕玉砌的男娃娃晃了眼。一直到千年后,新的词条出现,孟双衣的表现并无夸张,更非个例。她只是,被萌到了,仅此而已。
她飘到书桌前,小罗朓拿起书桌上的书随意翻弄着。
“停。”
他停下。
“这一句,作何解?”
「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孟双衣轻声念出,更觉子墨子学问之深。
一旁,小罗朓朗声念道:“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故。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
你在念甚?孟双衣鼓着两腮,简直要疯。
“汝夫子是何人?”
“我阿母。”他眉头小幅度抖抖,“阿兄说阿母已羽化了。”
昔人已乘黄鹤去。孟双衣比之小罗朓更懂何为真正的“逝世”,然而她父母双全、兄长顽劣却真关心自己,罗朓却在懵懂年岁感受亲人离去、被动抑或主动离开从小长大的王宫……
谁又无个足慰风尘的故事?
她心头微梗,“那,你可知你方才念出句的意思?”
他点点头,睫毛轻轻扑闪,“所以圣人这样来治理天下,犯事之人将被罚,却不对恶事杀尽,用一种方式控制住,要经常反思昨日。治天下内核均如此,调顺则交通,调冲则起乱。”
“何为调顺,何为调冲?”
“阿禾可知风调雨顺?”
孟双衣颔首。
“顺天命则调顺,逆阴阳则调冲。分久必合,应道而已。”
“你说什么?!”
分、久、必、合……
小罗朓嘴角翘起隐约的弧度,在轻尘漫舞的辉光下,与他十五岁模样的边角似乎重合。他长大后会变瘦,拥有更多的棱角和更低调的性格。
此时,他显然预料到阿禾会抓此处文眼,毫不在意地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正是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孟双衣所有的情绪从谷底跌入深渊,一时之间越过临界点,只想与眼前人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