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双衣醒时,小罗朓早已苏醒。他盯着她,大喇喇观察半晌,看光影变幻,描摹她娇小面孔。
而待她睁开眼,他却缓吞吞脸红了,局促不安。
“男女不可……唉,你是……那我就……阿禾,你全名叫作什么?”
孟双衣斜睨他,很快飘到高高的床顶,又飘至桌案,打了个呵欠。
“我叫罗朓,是伽阳国君第五子。”小罗朓不慌不忙穿鞋,跳下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闺名岂可随意告人。”其实在风气相对开明的三国,这个理不成立。但她欺罗朓年幼,不知别国情况,于是随口诌出。
“噢!”小罗朓捂着嘴。
然而不过须臾,他放下手,脚步与嗓音皆轻巧,“那你来自哪?伽阳?洛蓝?白离?”
孟双衣心想告知他也无妨,“洛蓝,洛都。”
他眨眨眼。
她决计不被他萌到,无情揭露:“你眼角有污。”
下一瞬,小罗朓风也似的拱去床上。
*
之后几日,孟双衣随遇而安,小罗朓也不想出门,二人交换各自的见闻。
这罗朓此时将满七岁,与虞夫人去世相去一年有余,明面看已经习惯远离父母、与兄长相依状态,然每晚睡眠状况暴露内心。
害怕、无助。
毕竟,他曾拥有快乐天真的童稚时光,从他所言所行,可推测虞夫人昔日教诲之耐心、用心。可是人生起伏,一朝母去,国君之爱便成了镜花水月。
所幸比他大十岁的大公子罗谨将他每日起居照顾得很好,甚至无微不至。奴仆从不曾怠慢。
可是身在帝王家,兄长又能庇护几何?
小罗朓总归要长大,只是不知道,成长的代价将须倾覆多少。
翌日,晌午用食,孟双衣本以为他没有夜晚被哄睡着的记忆,哪知道他夹起羊腿骨,嘴里不小心溢出一句“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这正是她哄他瞌睡的曲词。
孟双衣两条腿垂在梁下,瞟了小罗朓一眼。
他以侧脸对她,唇角大大裂开,佯装要啃骨头。而眼角眉梢的欢喜,溢于言表。
她不自在地捏捏手指头。
*
“凛,你如何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朋者,志同道合且投缘也,如我与阿禾。”
“……并不。”
小罗朓嘟嘴,小脑袋冒出新心思,不满之情转瞬烟消云散。
良久,孟双衣见他未理睬,低头,发现小罗朓正手握狼毫笔,姿势端正严谨,游刃有余地在宣纸上轻点、抹描。
她哼歌,也不见他抬头。
不一会儿,孟双衣坐不住了,飘到小罗朓对面。“你在做甚?”
小罗朓得势,炫耀般横她一眼,却不回答她。
她如何忍得住,凑头,画纸被遮挡,他故意吊人胃口。孟双衣索性钻进桌底下,复钻出来。
那宣纸上所画是一株简单的麦禾,技艺不到力透纸背,颇有几分怜怜傲骨姿态。
孟双衣诚恳道:“依你年纪,画出此样已是尚可。”
她是阿飘,却能感觉到周围气温升高……尤其是,气氛怎的有些凝滞……
下一瞬,耳旁气流颤动——
“尚可?我阿兄说我假以时日,可成大才。”
孟双衣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居然正在小罗朓怀里。
比之于她,他还太矮,脸蛋和手均肉嘟嘟。可是她的姿势正相当于跪趴着,只把脖子及以上伸出桌面。于是二人姿势愈发奇怪。
孟双衣急忙穿过桌案,反驳道:“你伽阳野蛮,怎及我洛蓝。伽阳之大才,不过洛蓝泛泛。”
小罗朓撇撇嘴,倒没想与她争论。毕竟,耳根的红都未曾消褪。
……女鬼阿姊真无男女界限感啊。
*
小罗朓七岁生辰前一日,兄长罗谨终于赶回伽都。
他得知此消息时,几乎要跳起来,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甚好,阿兄终于回了。阿禾,我好开心。”
孟双衣愣是从他之反应中,窥见日后罗质子之感。若要用一词形容,便是“克制”。
从窗户旁观小罗朓与罗谨见面场景,他板着表情,被罗谨捏脸,当真冰雪可爱。尤其将双手背在背后,一副老学究模样,实则想拥抱阿兄的腿,前后反差感简直叫孟双衣失笑。
笑后,心底传来一阵巨大的失落和恐慌。
默默细数,自己已在小罗朓之梦中停留一旬有余。
第一层梦境一日,相当于现实一时辰;倘此层为第二层梦境——但为何她非实体,这十二日,便等于华胥塔,也即第一层梦境一日,即现实一时辰;倘此层为第一层梦境——毕竟她状态为阿飘,那现实中已过了一日。
若持续停留在此,恐现实中洛都上层将鸡飞狗窜,贵女与伽阳质子同时失踪,晕在树上,如何都醒不来——
怕是要将三国纷争提前好些年。
更有甚,将造成孟双衣与罗朓性命之忧。
小罗朓与罗谨轻声叙说了什么,罗谨眯着眼睛,目光炯炯,朝向孟双衣的方向。
相距远,又无明确目的,他视线未聚焦于她脸庞,仅停留在她肩头。孟双衣于是挪了个方向,与大公子罗谨对视。
只是他是看不见自己的。
从他之眼底,孟双衣并未发现任何正面情绪。反倒使她周身如浸没冷水,日光下心里发凉。
*
当天夜里,孟双衣醒来发现小罗朓不在床上。
她有些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