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赫尔维西亚议和的传言,从那场让幸存者想起来都要浑身颤抖,就连帝国的普通市民也噤若寒蝉的比恩兰战役以来,就没停过,各种各样的条约内容在民众的言之凿凿中满天乱飞。
“嗯,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条约的主要内容。”
双方互相承认在两国之间一系列小国中现有的势力范围;自实际军事分界线各自后撤十公里作为非军事区;共同利用两国交界的河流与山脉的水资源;共同致力于对抗不毛之地的扩张。
还有一条:为了顾及帝国皇室的面子,赫尔维西亚需以公主出嫁罗马,为皇帝的第二皇子的夫人,也就是第三皇妃(皇室第三尊贵的女性之意)。
“你觉得如何,将军?”
“……我是军人,军人不过问政治。”
泽希尔回答。
“哈哈哈……真是模范的军人呢。”
安德鲁再次低声笑了起来。不过笑声中却带着讥讽之意。
泽希尔和他的部下,在接受安德鲁的命令,乘上这艘飞艇脱离所驻扎的要塞之后,就已经不算是帝国的军人了。充其量只是一介逃兵而已。
要是上了军事法庭,以帝国那严厉苛酷的军法,平民出身的泽希尔一定是死刑。
然而,他笑声中充满的讽刺之意,却未能让泽希尔牵动一丝肌肉。
他不禁摇了摇头,然后,以一副无趣的口吻交代了这次的任务,并郑重的表示,事成之后必以高权重位相酬。
看到毫无异议,只是点头接受的泽希尔,猛然间,一股烦躁的心理占了上风。切断联系之前,安德鲁猛然问道:
“将军,下定决心了吗?违反你曾经手按唯一真神的训导的誓言,难道不怕坠入地狱么?”
听到这个问题,泽希尔-奥古斯特的弧线锐利的嘴角向上弯。尽管是笑容,却连哪怕一点点的笑意都没有,布满毒气灼伤疤痕的面孔,说不尽的森然恐怖,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地狱么……那里可是我的家乡。因为,我正是从名为‘比恩兰’的地狱来的啊。”
提到那个这几年来在帝国被视为禁忌的地名,就连安德鲁的脸色都为之一僵。
那场双方都投入了大兵力,豪赌般的决战中,罗马军在被伊利亚-阿尔卡蒂亚率装甲部队风卷残云般打穿了阵线,引起全局溃乱之后,情急之下乱射毒气弹才阻止赫尔维西亚军毁灭性的追袭。
遍布泽希尔全身的可怖伤痕,便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当时担任殿后,以唯一真神和罗马,皇帝之名激励山地兵的部下,奋力死战的泽希尔,其阵地被从身后而来的毒气弹覆盖。
其中一发重型毒气弹在用作指挥部的战壕掩蔽部的正上方破碎,弹片和高浓度的酸性气体顷刻之间组成了致命的狂风,把整整一段战壕都裹卷其中。
当其他地方的山地兵们和其他单位的罗马溃军赶到,将泽希尔从浑身皮肉都化为脓肿,比起人来更像是烧融的蜡像一样的士兵,军官和参谋们的尸体堆里拖出来时,被渗透进土层的毒气灼的全身起泡的泽希尔-奥古斯特上校已经半只脚跨进地狱了。
若不是安德鲁,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所以安德鲁在自己构想的拼图当中,是把泽希尔当作必要的一块来使用的。
无声的点点头,安德鲁关闭了通讯器。
“将军。”
通讯室的门被敲响,传来了女军士的声音,转告了刚刚从驾驶室通过铜管传来的讯息。
“航法士通告,我们已经抵达预定位置。”
“知道了。”
泽希尔冷淡的回答。
打开通讯室的门的一瞬间,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沐浴在鲜红色的夕阳之下的飞艇内部,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多年前在比恩兰的那一天的傍晚。
一样的残阳如血。
然而,相似的情形却没有激起他的感情。泽希尔只是走到女军士的身边,翻开了铜管的盖子。
“着陆!”
命令随着冷淡的语气传遍全艇。女军士也收起了望远镜,冷冷的朝泽希尔敬了一礼,便向自己的位置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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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泽希尔和他的部下沐浴在如血的夕阳之下时,几千公里外的帝国首都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纸醉金迷之时。
切断了通讯,注意力分散开来,音乐和屋顶反射下来的交谈声,立即充满了优雅的帝国贵族的听觉。
安德鲁被泽希尔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所激起的浑身的汗毛,在金碧辉煌的舞厅之中,温暖如春的气氛之下,缓缓平复了下来。
他晃动着酒杯,让鲜红如血的液体荡漾起小小的漩涡,思考着。
将那个离幽魂就只差一口气……或许已经是幽魂了的泽希尔从地狱中拉上来,到底是好是坏呢?
固然,对皇室的恨意,个人的军事素养和团队战的指挥能力,任何一个都是安德鲁宏大计划中无可替代的重宝,更遑论这三样都集于一身的泽希尔了。
可如若让那过于疯狂的恨意漫溢出来的话,下一个倒霉的恐怕就是身为他恩人和主人的自己了吧。
武器愈加锋利,伤到自己的时候,伤口当然也就愈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