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耳边吟荡着男子低沉的歌声,混杂着手中翩翩然舞动的竹笛,他将那细细的笛子拈在手中,也不放在唇边吹奏,只用修长的手指将它转出生命,活跃于指间,点燃一颗颗蠢蠢欲动的音符。
第二次听见黑衣男子的歌声,秦义绝还是不由自主地入了神。男子在吟唱时的专注,在眼中凝结起的大朵大朵的白色花瓣,肆意地绽放在她的胸口,让她胸腔里蓦然一阵胀痛。
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啊?
她想逃,却逃不掉。她知道那种情感意味着什么,却也更加清楚地明白,在江湖争斗中,处于敌对阵营的二人,最终会有着怎样的结局。
她相信他比她更明白。
所以迦忆这几日并没有对她说什么,做什么,相反,只是偶尔会在空闲时间倚窗而坐,拿出一直以来寄放于道天风家中的竹笛,静静地吹着,时而静默无息,时而引吭高歌,与她交谈时,除去冲角团的事,也不再与她多言,这倒让秦义绝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有些烦恼地暗叹口气,这男子怪癖的性格让她实是捉摸不透,不知他是不是又在松懈她的警惕,若真是如此,她可以算是丢尽了脸,连续两次栽到同一个人手里。
“你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吗?”见她望着自己怔怔地出神,迦忆也没有马上叫她,而是等了一会儿,看到她的神色时冷时缓,怕她又在胡思乱想,这才出口打断她的思绪。
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她凉凉地瞥了男子手中的竹笛一眼,转身靠在桌上,“水调歌头。”
苏东坡的《水调歌头》,又会有几人不知?自古流传,口口传唱,家喻户晓。
因为她的回答,迦忆偏过头,微微一笑,反手轻轻抚摸着笛身,“那你知道辛弃疾的《水调歌头》吗?”
辛弃疾?秦义绝一愣,半天没回过神。
定定看着他,心中疑惑更甚。没头没尾,怎么说起这个话题?
见她一脸不解地表情,迦忆轻轻笑了一声,将头扭向窗外,看着一片的绿意盎然,似是一首首悠扬典雅的旋律,缓缓弥漫至整个御龙林,他呵呵笑着,眼里水润,“《长恨复长恨》,没听说过?”
“长恨复长恨···”一字一字喃喃,秦义绝声音很低,心里却似被一块重石砸中,激起千层浪,长恨复长恨···
看她神情莫名,迦忆忽地开口朗声念道,“壬子三山被召,陈端仁给事饮饯席上作。长恨复长恨,裁作短歌行。何人为我楚舞,听我楚狂声?余既滋兰九畹,又树蕙之百亩,秋菊更餐英。
门外沧浪水,可以濯吾缨。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与白鸥盟。”一语毕,他悠然转过头,目光清冷,却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明亮。
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
“哦?原来还有这样一首词的存在?”她冷声应和了一声,下一刻便调转话头,想要套他的话,却没想男子的一句话便将她所有的话都噎回了喉咙里。
迦忆敛起了一点笑容,如星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明晃晃的悲伤,消失在眼睛深处,被久久掩埋,他些微垂下目光,讷讷自语,泛着明显的苦笑,“是你告诉我的。”
“什么?”不是没有听清,她只是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亦或是他想要说些什么。
现实有时太过残酷,而她早已不想再生活在现实之中。
魔皇将她带入了一个神秘而昏暗的地方,在那里,她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需做好自己的魔界代理人即可。
而现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男子,生生将她的命运之轨打乱。
她困惑的模样被黑衣男子看在眼里,迦忆无声地在心中轻叹,却也奈何不了时间无情地摧残和流逝。
十三年,真的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尚且记得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在他面前认真地看着半月湖水,里面映出明月倒挂下来的影子,而比那月影更加明亮的,是她澄澈而天真的黑色眼瞳。
那日他们去看望武神千甄拳,武神为逗二人开心,便给他们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听完故事后,女孩便眼眶红红的,说不好,然后她就拔腿跑了出来。回家后,蹲在半月湖畔,久久不愿离去。
他跑出来找她,结果她小脸有些难过地看着湖水,出神良久,从口中缓缓吟唱,那词,便是《水调歌头·长恨复长恨》了。
到现在,倾听的人还在,而诉说的人,却早已离开。
目光渐渐聚合,看见秦义绝清秀的脸,胸口伤疤疼了一下,陨落般消逝。
摇摇头,他轻声言语,“没事。”之后,又恢复正常的冷漠,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秦义绝,“魔皇打算怎么办?”
秦义绝耸了耸肩,脸上表情漠然,“魔皇可没闲工夫管这些事,你是主将,我们只是来配合你。”
“这样啊···”点点头,迦忆若有所思地移走目光,游离在虚空之中,许久,才缓缓露出个冷笑,眼神冷冽如刀,“是时候将网收紧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