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船靠岸,扑面而来吴侬软语,七娘便知道,他们到了金陵。
然后,孟霞舟牵着她,上了莫归楼。
七娘:“……”
上青楼的男人不少,但带着妻子上青楼的男人,恐怕除了孟霞舟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孟霞舟怕是要挨一顿毒打。
诸位看官要问莫归楼是什么地方?
纵观金陵,乃至全天下,近三十年间,不会存在比莫归楼更有名的烟花圣地,楼如其名,一入莫归,皆思莫归。
君不见多少人为莫归楼倾家荡产依旧心甘情愿,君不见多少人愿为莫归楼抛弃妻子情可背负骂名,痴狂者不计其数,三十年来,莫归楼名声越趋高涨,纵有千金也难得一进。
孟霞舟虽然身上没有多少银两,但他仍是顺顺利利、大摇大摆带着七娘进了莫归楼,引路的女子还将他们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三楼的雅座。
今夜莫归楼恰逢花魁之夜,每逢此夜,莫归楼大堂中央就会筑起三尺高台,由花魁登台献艺不收分毫,因此在花魁之夜,莫归楼更是座无虚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台上的花魁罗衣盛装,抚琴曼声而歌,台下的人纷纷持盏仰望佳人,目光专注带着痴迷,好像从未见过比她更美的美人。
花魁确实很美,眉眼含情,处处勾人,她似乎看着你,又似乎看着每一个人。
因此完全没有人注意到孟霞舟跟七娘这双共进青楼的男女。
花魁还在弹琴,歌声也还没停。
她唱的是一首很普通的歌,想的是自己惦记了一辈子的心上人,他们曾经有过的快乐的时光,分别之后还未重逢,自己能做的就只有等。
所有的女子都在等自己即将到来或者别后即将重逢的情人,她们坚定地等着,笃定情人一定会来,哪怕用尽一生也要等着。
美貌的花魁用她曼妙的歌声唱着她对情人的痴恋,这样浓烈的情感传到台下,台下所有人都已经痴了。
七娘如今也有些动怀,悄无声息地握住孟霞舟的手,孟霞舟反握住她的手,两人肩臂紧紧相依,又是共同望向台上的花魁。
七娘悄声对孟霞舟说道,“现在你要说她是你的朋友,我也不稀奇了。”
孟霞舟也悄声回道,“朋友随时都可以结交,但是却未必能深谈。”
七娘又道,“你的葫芦一定很大。”
孟霞舟炸了眨眼道,“孟某不是卖药郎。”
话到此处,两人都情不自禁暗自窃笑。
花魁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人,莫归楼中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人,来莫归楼里都是寻欢作乐的人,美酒与美色当前,谁有闲情逸致去注意其他人。
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莫归楼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柱子上的夜明珠逐颗被取走,莫归楼渐渐陷入昏暗的暧昧气氛之中,此时台上的琴声仍在继续,众人仍可想象花魁的美艳,因为陷入了昏暗,令人产生美妙绝伦的快意,连带着身边的陪酒姑娘,都感觉艳丽无比,在琴声中,她就是那个用尽一生在等你回来的人。
人间至美,不过是历尽沧桑之后,仍有人在痴痴等候,若你能见她一面,那你会当如何?
当然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了。
因此,七娘就听到莫归楼之中,逐渐响起一片靡靡之音,在昏暗的遮掩之下,还不知该是如何动人?
一般的女子,听到这种声音可能会害羞,继而恼怒,最后要么痛打身边的男子,要么跟他也一起沉浸入大氛围之中。
但公孙雁书绝不是一般的女子,七娘恍若未觉,周遭的一切固然使她好奇,而她好奇的是,孟霞舟将她带来这里的原因。
孟霞舟不是什么规矩人,办事也从不按照规矩来,如此的氛围之下,他也不免有些迷醉,但他的手只不规矩到七娘腰间,将两人的距离缩减为零,孟霞舟贴着七娘的耳朵说话,“夫人,你是否闻到什么味道了?”
七娘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香氛,不动声色道,“不是很确定,但有些像醉心花。”
孟霞舟问道,“醉心花有什么功效?”
七娘道,“量少入药可镇静麻醉,量多入药会致幻昏迷,甚至猝死,你是不是想说这里头……”
孟霞舟淡淡地叹口气,“与我猜想的一样,但没有证据。”
七娘问道,“所以你要见的人究竟是谁?”
孟霞舟道,“他已经来了。”
七娘眼角余光一暗,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他们身边,她毫无知觉,暗自惊心,她定眼一看,这个人……
正是刚刚在台上弹琴的花魁!
在这个过程里,琴声并非有中断过的情况,也听不出有换了一个琴师的迹象,但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不同的人弹出一模一样的琴声?
还是花魁扔在台上,而这个人只是扮成了花魁的模样?
但现在看起来不是什么合适提问的时机。
现在花魁跟孟霞舟正面面相觑。
“花魁”道,“你来了。”
孟霞舟道,“如你所见。”
“花魁”道,“你为何不再晚点来?”
孟霞舟道,“让你失望了,下次我努力再拖延一段时间。”
“花魁”道,“再有下次,你自尽谢罪,也不用来了。”
孟霞舟道,“这个要让你更失望了,如今孟某已有家室,生死由夫人做主。”
“花魁”吃了一惊,这才正眼看向七娘,“哦,原来这位是嫂夫人,抱歉,小弟失礼了。”
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