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几乎气得手抖,那两天送回来的信全是草书,不但笔触几乎要飞出纸面,还让她看起来颇为费劲,连蒙带猜的。
只有最后一句用重重的笔墨写道:世人多愚昧。
李薇对这个最有感触,她最近刚刚才悟出来,还热腾腾的呢,刚好跟四爷分享。
她道有很多事都是人力所不及的。比如她平常让人侍候着穿衣、洗漱、梳头,还有一声令下就可以盖很漂亮的宫殿,也可以把金银珠玉都堆成山。
可是当她高卧云床上,由数十个宫女围着侍候,不管是点心还是茶水都能让她们给她喂到嘴边时,尿急便意却催她不得不自己起来去屏风后方便了。
可见侍候的人再多,有些事也替不得她。
再有,她常嫌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若是四季如春就好了。可惜老天爷不听她的把这二季给均均,把夏天的热借到冬天使使。
另外,宫里常有人妒恨她,不止是皇后,就算一二小妃嫔只怕也没少在心里盼着她倒霉。她常想能不能命令这些人把恨她的心都换成爱她的心呢?
其实她也知道,要换得她们的忠心,只要把她们送到陛下面前就行。可陛下知道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这么做的。
可见这人心总要用东西去换,平白无故叫人将心送上是不可能的。有以人心换人心的,也有以财帛动人心,更有以权势相诱换来的忠心。差别只在两边是否都心甘情愿做这个买卖。不然卖的人觉得卖贱了,买的是觉得买贵了,这份生意就不能长久做下去了。
最后,她最惧乌发堆雪,容颜苍老,常想青春永驻,与四爷恩爱长久。
可这些全都由不得她做主。
所以就算她富贵至此,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不能随心的事啊。
愿与陛下共勉之。
之后四爷考察了蒋陈锡之弟蒋廷锡,说他学问扎实,由翰林院编修升礼部侍郎,更传口谕让他速速前往山东伴驾南巡。算是给这蒋家之事做了个结尾。
七月时,宜尔哈适婚乌拉那拉·星德。
整个紫禁城的热闹劲也传不到圆明园里来。
觉尔察氏见李薇还真就打算不回去了,道:“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
李薇摇头,道:“万岁都说我不必回去了。”
宫里那个大舞台还是留给皇后吧。她也品出味儿来了,紫禁城还是有其代指的意义的,远香近臭不是一句假话。至少离得远了,皇后就够不着她了,而近在眼前的年氏又明晃晃的刺人眼睛,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觉尔察氏也不想让她回去,不说她现在扛着肚子,就算平时她也不愿意把自己姑娘送上门去让人作践。皇后且放到一边,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就是怕不回去对她不好,既然万岁都准了,想必是无大碍的。
李薇在那里一个接一个的吃荔枝,被她一巴掌拍下来道:“吃多了上火,你也省着点吃。”
她管着她一天只让吃十个,可每次端上来她都要一口气吃完。
“怎么出去几年变馋了?”觉尔察氏一看盘子里还剩四个,就让宫女端走。“以前在家里时还知道留下来慢慢吃,现在怎么好像不吃完会有人来给你抢似的?”
李薇这些日子让额娘管得习惯了,做出小女儿态束手坐好听教训。
觉尔察氏叹气:“好了,别装出这副样子来。你这脾气也真是大变样了,又娇又怪,不像小时候那么懂事了。”
听了这话后,李薇后面几天一直在回忆当年。
当时她刚穿来还挺天真的,立志要做个人人称颂好姑娘,就是那种别人一提起来就竖大拇指夸的。
现在好像很久都没有那种念头了。
她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小。小时候交了一条街的朋友还不够,恨不能半拉北京城里都是好朋友。遇见的人都愿意结个善缘。
可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四爷、孩子们和李家。连以前在府里时结交的田氏等人也早就不联系了。
每日送到永寿宫的请见牌子越多越多,可这些人全都是工作,她也从来没生出过结交的心来。
到底是她把路越走越窄,还是这就是高处不胜寒滋味?
但是就连李家的弟妹如佟佳氏等人她都不能放心信赖,何况旁人呢?
她深知每一个凑上来的人都是为了想要借四爷、她这个贵妃,甚至是弘昐等人的势。所以难求真心。
现在想起在府里时与田氏交际还总觉得二人的友谊不纯粹,可现在想想,当时好歹地位相当,已经是难得的友情了。
现在与她地位相当的却都是同处四爷后宫的敌手。
总不见得让她去东六宫找朋友吧?
她多少有些明白了四爷为什么现在才对她的感情越来越深。如果她都觉得身边除了他和孩子之外再无亲眷,恐怕他的感触只会比她更深刻。
晚上,她与觉尔察氏在屋里。觉尔察氏做针线,她拿着戏本子看不进去,不由得问出困扰她几日的问题。
觉尔察氏抬头想想,道:“当年我嫁给你阿玛时也觉得不习惯。”
觉尔察家住在哪儿呢?有老觉尔察和两个哥哥在,觉尔察氏素日来往最多的就是街边做针线,卖茶汤的母女,酒馆家的女孩等。既是满族,又有家传,所以觉尔察氏倒是从来没有女子不能出门,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