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再没有风声回荡,世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了,而呼吸之间,再也感受不到空气的存在,她双眼迷蒙间,都快要出现幻觉了。
置于千万上高空之上,熟悉或陌生的万事万物,都离她远去了。
她无意识地从臂弯望出去,发现入目处皆不是月色,而是月球本身,那惨淡清白的泥土上,几个环形的环形圈错落其中,却没有发现传说中嫦娥居住的月宫,还有那玉兔……
月亮真不好看呢。
无尽的困顿袭来,青鸾似水秋眸逐渐下垂,视野之中,四面八方的黑暗,开始如潮水般淹没过月光的惨白,向眼眸深处袭来。
而在闭眼之前,最后的模糊中,青鸾却看到,那月亮之上,一道青蓝色的流星,正在徐徐划过——
在黑夜群星深处,无数羽箭如流星般落下,纷纷扬扬地插在东垣城城外的土地上,抑或落在城墙城垛间。
秦府总管立于城头,银发飘飘,正抬头望夜空。
于是周遭无人发出声响,都默默抬头随老人目光望去。以至于城墙之上,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响声,便只剩下羽箭落过众人身边时的簌簌声。
许久,或许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箭雨终于消停了,那个妖孽,却没有掉下来。
秦府总管收回目光,古井不波的眼目深处,泛起一丝丝疑惑,居然连倾城之力,都没有追上他,看来这个生灵真的是逃跑高手。
此刻,城墙忽而响起几声惊呼。
秦府总管侧目,在城墙不远处,护长已经倒于血泊之中,锋锐的刀芒穿过他的胸膛,在背后洒出淋漓鲜血,在月光照耀下,便如孤寂,散漫了一地,他自杀了。
一众护仆悲痛欲绝地抱着他的尸体,纷纷流下了泪水。
“与子同袍。”
一个护仆低声念了一句,随即拔刀,往脖子上抹了过去。
“与子同袍。”
“同袍……”
一个又一个的护仆拔刀随护长而去,他们没能保护公子,甚至连杀死公子的犯人,都没能够抓住,唯有以死谢罪。
秦府总管沉默地看了片刻,便悄然转身,纵身离开了城头。
数息之后,他出现在了秦府后花园之中。
园中栽满芙蓉花,却没有点灯,满园红艳芙蓉沉浸在夜色之中,似是一片凝固的血海。
花海中忽有声音响起,苍老而疲倦,却有无上权威。
“他真的死了吗?”
秦府总管叹息一声,他徐徐来到声音响处,熟练地躬身点起一盏淡红灯笼。
灯光映出了花海中沉沦的身影,这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他身材佝偻瘦削,披着绛色华贵大氅,三千银丝一丝不苟地束于脑后,脸色疲倦,已有迟暮之相。
能让秦府总管如此谦卑者,自然是东垣城之主,秦族在建国伊始,本不姓秦,却因立不世之功,受赐国姓,分封东南西北,以四方垣城镇守大秦,而东垣秦公与更是为四公之首。
秦族向来不以修炼为尊,秦公在朝堂之上地位显赫,用权谋政法,以公爵位兼领太师十余载,风光一时无两,期间大秦国力鼎盛,更敢数出秦岭,与中原大昭王朝交战,各有胜负,不落于下风。
如此fēng_liú人物,如今致仕,却逃不脱白发人送黑发人。
秦公摩挲着轮椅扶手上镶嵌的玉珠,便是依靠这玉珠,他方才唤醒了这座城池,没想到这样还是没有杀死那个生灵。
秦公轻叹一声,老态毕现,昏花老眼落在虚空处,仍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秦府总管跪于轮椅之前,轻轻捶打秦公的双腿关节,没有做声。
只听秦公如同痴呆般重复地问了几句,最后见膝下老人没有回答自己,终于是叹息道:“你为什么如此冷血呢,回也不回我一句话。”
“主公若要老奴大哭一场,老奴定当遵命。”
“你这老家伙,”秦公微微摇头,道:“说话总没有一句中听的。”
“因为主公不是伤春悲秋之人。”
“你这么说,那些宗族贤老,都要有意见了。”
秦公轻叹道:“毕竟是死了个儿子,我若显得过于平静,那些人又得说我无情了。”
“主公固然悲伤,却不会因此止步不前。”
“确实如此。”
秦公敲打着扶手,道:“筹办公子的葬礼吧,老大秦伯死的时候,也是你亲手操办的吧?礼仪,还记得吗?”
“记得,那时秦公方才继位不久,长公子便夭折了。”老者顿了顿,道:“至于礼仪,公子一支所属,男眷在墓前祭天,女眷入墓内陪葬。”
“嗯,尽快办妥。”秦公无力地枕在轮椅靠背上,望着满院芙蓉,道:“写信,召秦叔那个不孝子回来,继承公子位。”
“还有,让四野之中那些所谓的帮派组织,去追杀那弑主之人。”
秦府总管低首道:“不知悬赏多少?”
“何须悬赏?”秦公淡淡道:“追回那侍女头颅者,就给他一次与秦府合作的机会。”
秦府总管白眉一挑,他明白,这是比赏银更为诱惑的存在。所谓修行者,便是到达自己所在境界,实力超凡脱俗,谓之至境,也不过力战三千越甲,不敌一万铁骑。
只是,三千越甲可吞吴,一人却不行。
便是上古圣人郯子,测衡日月,洞悉宇宙,通达明了,亦要立于大秦始帝赢天子身侧,后受封成大秦十四氏之一。
无论在何时,朝廷才是人间至高无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