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灰蒙,云翳深沉,似有细雨从深处落下,洒在水面上。
青鸾伫立在船头,细雨淋湿了裙裳,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眼帘低垂,看着水中浮沉。
又一个人被压到了青鸾身边,她侧目看去,只见那个人趴在船头痛哭流涕,两个粗麻布衣,头绑红巾的大汉,却在其后哈哈大笑,忽然其中一个收敛笑声,双手握住铜环大刀,收起倒落,鲜血喷洒在江面上,水中又多了一个浮沉的人头。
鲜血溅在青鸾身上,染红半边裙裳,她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江面浮沉人头,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淌下来。旁边的贼人似是没看到她,仍是在船舱内押出一个吓破胆的走民,在船头羞辱一翻,尔后提刀砍落人头,似要将这漫天小雨,都染红了一般。
青鸾如稚童一样,在船头蹲下来,看着江中浮沉的人头,其中有两个熟悉的面孔,仍如未死去般看着她,那苍白发紫的嘴唇微张,声音透过落雨看透,传进了青鸾耳中。
小宝,你知道爹为什么要做行商吗?
爹想带你去看天下山水。
看不同的日出日落。
青鸾抹了抹眼泪,在船头站起,失魂落魄地回眸看去,只见船舱里一堆孩童稚女之中,有一个特别纤弱的小女孩,正卷缩在黑暗中,泪水早已流干,只能如丢了魂般,麻木地颤抖着,盯向某处虚空。
忽而,一把刀隔断开灰蒙天际,满江细雨,一往无前地朝青鸾飞了过来。
“陷!”
青鸾柳眉倒竖,眼泪睁散,双手生生接住那飞来的刀锋,任它在掌中割裂皮肤,鲜血淋漓,却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黑暗之中,那里一切水贼走民皆是消散了,只有一个小女孩,卷缩在角落里。
无论是在水贼的囚笼里,还是在破烂的庙中,她仍是保持着这个姿势。
有年长几岁的乞丐,对她大打出手,拔这个小女孩的头发,几个人将她从庙里拖拽出来,踢翻在烂泥地之上,肆意地狂笑着。
或许从来都没有泥猫儿,原来只是一个泥人而已。
小女孩失去了一切,她却没有去死,因为没人教过她,怎么去死。
爹娘只教会了她如何活下去。
于是只要人没有杀死她,她便活下来了。
艰难地,从破庙里,爬到到囚笼里;从囚笼里,爬到了朱红门槛之后;一经数年,她站在池边扶柳凭望,惹起一众围观,不知觉间,她已经成长为一个如花娇嫩的少女。
丫头,青鹭下嫁护长,你被公子看中,补入三十六羽织。
从今日起,你便叫青鸾。
知道吗?
青鸾乖巧地点头,她自以为,终于不再蜷缩在墙角了。
可惜,当大火燃起轻纱幕,她再一次,失去了半辈子努力所得到的,她已经是少女,却仍是躲在了柴房之中,无助地抱着包袱,一寸寸低下脑袋,埋进了双膝之中。
“终于找到你了。”
青鸾泪泫欲滴地抬头,只见那人在光辉之中,犹如神降。
青鸾破涕为笑,刚想伸出手握住那人的宽厚手掌,却发现一把刀刃从天而降,倏然来到两人之间,砍落了那人伸出的手掌。
“不!”
青鸾悲痛欲绝,她捧住掉落的手掌,感受那冰凉温度,心中仿佛也被割成了两半,她死死盯向那飞向高出黑暗的刀刃,怒喝道:“陷!”
天地间仿佛都陷入了黑暗之中,无数暗流涌动其中,搅成了一片泥浆,刀刃穿行其中,瞬间变得极其缓慢,青鸾咬牙切齿地举起右手,对着那颤抖的刀刃,五指逐渐并拢,喝道:“你该死!”
无数热流黑浪涌起,天空电闪雷鸣,整个世界随着青鸾的悲痛颤抖!一道道雷电劈在黑暗中左冲右突的刀刃之上,黑浪疯狂排山倒海而至,一浪接一浪冲在刀刃之上,顿时天地轰鸣震动,陷入动荡。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年岁,终于,浪潮平伏,一切消无。
青鸾孤独地站在黑暗沼泽的尽头,一个个身影从她身边行走而过,仿佛是爹娘,仿佛是乞丐,仿佛是秦公子,与那高高在上的秦公……
青鸾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身边流逝的身影,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一个白皙俊朗,双眉如剑,眼神深邃的身影停在青蓝面前,他淡淡一笑,却扼住了那断开手腕,道:“小泥猫,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不,不,”青鸾失魂落魄地道:“我会治好你的,我们会好好活下去的!”
那身影宠溺一笑,伸手揉了揉青鸾秀发,便错身而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怎么会这样?”
青鸾蓦然回首,发现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一道孤独的身影。
她沉默无言地看着无边黑暗,想要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便是如此许久,却渐渐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沉睡。
青鸾自离开东垣城,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她仿佛沉浸在黑暗之中,已经不会再醒过来。
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她终于慵懒地睁开了双眸。
斜阳正没入山顶,弥漫天际的赤红霞光,镀在山脉蜿蜒的轮廓之上,正好诠释了日暮西山这个词语。
“感觉怎么样?”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青鸾揉着眼睛看去,发现自己正枕在玉台的膝上,这个男子伤痕累累,却如一切事情都还未发生一般,只是静静地低头,用深邃如井的眼睛看着自己。
“玉台!”青鸾心中一痛,她似乳燕投怀般拥上男子,把头埋在他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