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拢微凉的月色中,徐璟带着四十名黑骑直奔长安城,过了雍州地界后,遇见反军耽误了大半日,八月十七的黄昏方进长安。
刚过完中秋,城中不少地方还挂着未摘下的灯笼,在这秋风中摇曳。徐璟往队伍里看一眼,对郎霖道:“你也随本王进宫吧,虽未必比得了御医,能帮上忙也是好的。”
郎霖点点头,突地生出一股心慌之感,劝说:“已然要到王府了,王爷疾驰了这一路,满身风尘,不若先回府稍做休整再进宫去。”
徐璟没有答话,片刻功夫他们又过了两条街,遥遥地看见帝辇停在郡王府外。
“皇上在王府里?”吴镶和郎霖同时诧异地转头道。
徐璟微蹙着眉,放慢马速,等在府门外的大太监刘福已经行了个礼,垮着一张老脸跑到马前道:“王爷可算到了!快随老奴来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徐璟下了马,盯着刘福问:“皇兄不是龙天欠安,怎的出宫来了?”
“哎呦!”刘福跺着脚叹了一声,躬着身子跟在徐璟身边说:“王爷您自己个儿进去瞧瞧就知道了!皇上这几日也不知是怎的了,看甚东西都没兴致,只一会子说起先帝,一会子又说起王爷您,在宫里头问了好些遍您怎生还不到,最后,便索性来了郡王府等着。”
徐璟“嗯”了一声,穿过花园时见有四名道士坐在凉亭里,刘福解释说:“皇后娘娘瞧着皇上这样子不放心,便请了皇家道观里的几位道长来,不过刚刚都被皇上赶出来啦。”
“皇兄,臣弟回来的晚了些”,徐璟一进王府正院堂厅,扑面便是一股浓烈酒味,房屋东南一角的长青树旁正蹲着一身黄色常服的皇帝,旁边还有几个小太监半蹲半跪,一脸惶惶。
“小爽!你可算回来啦,真真叫皇兄好等!”皇帝一脸眼泪,过来搂了徐璟一把。
徐璟一惊,这逾二十年里,他只见皇上哭过两次。
一次是先帝驾崩,皇上拉着他痛苦流涕;另一次是百万之兵攻高句丽大败,皇上对着先帝的牌位眼中蕴泪。而像今日这般,不顾天子威严哀痛哭泣的模样实在不寻常,徐璟忙扶了皇帝一下,“皇兄尚在病中,应保重龙体,不宜饮酒。”
刘福带着几个小太监躬身退了出去,皇帝抹了把脸,仿佛带着无尽的哀伤说:“小爽,皇兄要走啦。”
徐璟扶着他摇摇晃晃地坐在圈椅上,“皇兄要去哪里?”
皇帝惆怅地笑了笑:“北方寒凉,实在是个伤心之地!朕不忍多看一眼,要南下扬州去啦。扬州有座琼花观,观内有株仙琼,是乃汉朝遗宝,风姿绰约,清秀淡雅,美如仙子,朕要去与它作伴,当一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逍遥琼花郎,哈哈哈。”
说罢,他又闷了一口酒,眼泛泪花的抓住徐璟的胳膊,“小爽,与哥哥同饮一杯!哥哥要走啦,将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放在这北方,哥哥不放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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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农舍。
徐璟走后,几人也都没了赏月的心思,明玥看看郑泽昭,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问道:“二哥,毅郡王都同你说了甚么?咱们眼下要往哪里去?跟着崔翊走么?”
郑泽昭看着她,攸然有些心虚,过了片刻才道:“无他,只说父亲等人眼下性命暂无碍,不过少不了受一番牢狱之苦,但王爷会尽力在皇上面前斡旋。”
明玥拧着眉:“那到底是因何事?”
“王爷……也没有细说”,郑泽昭偏开眼,一时不敢直视明玥,“咱们明日一早便先随崔翊走,我得去见一见崔夫人。”
明玥沉吟了一下,说:“二哥便先同崔家哥哥一并去,我原路返回,去寻母亲与十哥儿。”
“不成”,郑泽昭立即道:“这一路凶险,我如何放心!”
他声音略微有些大,崔翊几人也听到了,明玥只好过来道:“无妨,只是要借崔哥哥的马车一用,挂着崔家的标识,应是无大碍。”
“那也不成!”郑泽昭皱眉。
崔翊在旁边笑笑说:“马车可以留给七姑娘,王爷留下的人也可分一半送姑娘去寻郑夫人,只是姑娘要去哪里寻呢?燕州城怕是回不去。”
明玥福身道谢说:“白日里王爷曾说在郑府中并未见到我母亲,看来是侥幸逃过一难,只要不是在燕州城内,我心中倒是有些计较。”
明玥这两日一直在想,邓环娘即没被抓到,应是得信儿比他们还早,又是直接从邓家走的,多半是在邓家的哪处别院或庄子上。
崔翊点点头,他心中原是有些顾虑,明玥跟着去倒是无妨,但她们既都走了,郑明薇便也得带上,这其中之事到底忌讳,还是人愈少愈好,遂不置可否的看看郑泽昭,意思先将你这二哥说服再说。
明玥张张嘴,郑泽昭登时一摆手:“莫要再说,等见过崔夫人后,我自与你一同去寻……母亲,但你一个姑娘家,断不能自己上路。”
他话音儿一落,裴云铮却道:“二郎若担心,我送七表妹去一趟便是。”
郑泽昭一噎,见明玥脸上忧心之色尽显,不由暗骂了自己一句。
母女连心,更何况还有幼小的十哥儿,明玥跟着他一路逃奔,但心中担忧恐比他重得多。在今日之前,二人都是姓郑,一声二哥自己更是当之无愧,可如今……郑泽昭心下猛一阵愧疚,不禁想到这十几年在郑家的过往,自己对邓环娘和明玥冷漠了数载,而实际上自己却根本就不姓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