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病房里,光线较为昏暗微弱。
陈叔为了让老爷子睡得安稳一点儿,刻意把窗帘关上了。
沈翊帆进去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执着地请求爷爷,“……把苏乔还给我!”
老爷子的视力不太好,在昏暗的光线下,就更是只能看见眼前的人影晃动。
一阵头晕眼花后,他微微眯眸,伸手取过搁在床头柜上的老花眼镜,才看清楚伫在病床前的这具高大清瘦的身躯,正是自家的二孙儿——
只是,他年轻清隽的脸庞,虽然一如以往的温润如玉,却又清晰地缠夹着一抹偏执成狂的怨怼:
他恨自己失去的一切,也恨那些令他失去一切的所有人,包括此刻被他恭恭敬敬地对待的自己!
服过药后的困顿感,让老爷子的脸色有些萎靡不振,却又强打起精神,目光矍灼地直视着眼前的沈翊帆,“怎么还?”
这个答案在沈翊帆的意料之外。
他原本在内心准备了一大堆的措辞来说服老爷子,却没想到老爷子没有呵斥他“荒唐胡闹”,反而一脸愿闻其详地问他“怎么还”。
沈翊帆被噎了好一会儿,才踌蹰不定地试探着又唤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却是若无其事地伸手,摘下卡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又低头,从眼镜盒里取出一块布来擦拭镜面……
一边重复着擦拭的动作,一边沉沉地反问道,“嗯,你没有听错,是我问的,你想要怎么还?”
沈翊帆琢磨不透老爷子的心思,却分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夺回所爱的机会。
他暗暗攥紧了双拳,黝黑的眸闪烁着执迷不悔、誓死决战的怒火,“请爷爷让苏乔跟大哥离婚!”
老爷子仍是面不改色地擦拭着手中的镜片,只是略带一丝嘲讽地淡笑着问,“然后,你再娶她?”
沈翊帆却没有听出来老爷子嗓音里夹着的不悦,又是坚定不移地点头,“对,我娶她!她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我娶她是理所应当的——”
这一回,老爷子却没有听他说完,已是冷声打断道,“你母亲同意吗?据我所知,你的未婚妻似乎另有其人。”
沈翊帆又滞了一下,忿忿道,“那是我母亲背着我私自订下的,我并没有同意!”
老爷子把擦拭干净的老花眼镜重新架上鼻梁,又低头,透过一丝镜片反射的余光,别有深意地紧盯着他年轻而愤怒的脸庞,
“可你也没有拒绝。我的记性不太好,只记得,在你大哥结婚前,你母亲已经收下了一个亿的订金;”
“倘若你不肯订个婚,不肯娶那位梁家大小姐,按照约定,你母亲是要赔偿人家五倍本金的。”
“五个亿,我们沈家没有,你爸也没有,你是想让你母亲独自背负这笔巨债,还是宁可被天下人大骂不孝,与你母亲断绝关系?”
“……”
沈翊帆紧攥的双拳不自觉地攥紧了又攥紧,紧至骨关节森森泛白,筋脉尽绽,一派狰狞狠戾之色!
“可是,我母亲是我母亲,我是我!她犯的错,不能每一次都要我来替她埋单!”
老爷子闻言,唇边牵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你又有没有问过苏乔,愿不愿意陪你一起承担不孝的骂名?苏家又有没有义务要为你的不孝提供保护伞,甚至被你母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你又可知道,你母亲根本没想过要履行与苏家的婚约?她看中的只是,当年苏军医可以在我跟前说上话的资历!”
“还有,整个江城都知道苏家是沈家的姻亲,你有没有想过,你跟梁家订婚的那天,被当众悔婚的苏家会受尽天下人的耻笑,沈家也会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
老爷子的身子虚弱,难得讲这么多话,已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脸色也苍白了许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对沈翊帆道,
“翊帆,你可以恨爷爷私自做主让你大哥跟苏乔结婚,但你大哥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错。”
“你不要对他太苛刻,他从小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身边也从来没有一个嘘寒问暖的人。”
“苏乔这丫头玲珑剔透,人也温柔恬静,正好可以治治你大哥的坏脾气。我走了以后,有她陪着你大哥,我还是挺放心的……”
他说到最后,沉重的眼皮已经几近合上,心脉的频率也趋于越来越弱的起伏低缓的状态。
沈翊帆却固执地沉溺于自己失去挚爱的痛苦中,恍然不觉爷爷的异样,委屈而又愤怒地低吼道,
“对,您一直就偏心大哥,无论大哥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永远都是您最疼爱的大长孙!”
“说什么我不孝,您就是故意拿沈家的名声来压我,您根本就不想让我跟苏乔在一起!”
“所以,你就故意趁我不在的时候,偷龙转凤地让苏乔嫁进了沈家,对不对?她一开始根本就不知道她嫁的是大哥!”
“您知道当我问她为什么不爱我了,她哭着说,‘翊帆,我不能……’时,我的心有多么痛吗?”
“爷爷,您和我妈都是桧子手!是你们,残忍地扼杀了我和苏乔的爱情!而大哥横刀夺爱,更是罪不可恕!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
“……”
老爷子沉重的眼皮嚯然睁开,眼中有猩红的血丝急剧地聚拢,干涩的喉咙近乎嘶哑,
“翊帆,你要知道,自从若初走了以后,你大哥就一直活在痛苦自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