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勋此番高密宣诏,由百余名曹军护卫兼充仪仗——所经处大多为曹家领地,虽有一小段袁家之地,但袁家与曹家尚为盟友,故而路上要对付的也不过就是些不长眼的山贼草寇罢了,不必要带太多人马,以免袁氏误会。这百余人大多是步卒,只有两三匹马,也就无法远远地派出侦骑哨探,只有三、五人先出队列一里左右,聊充警戒而已。
回来禀报的就是一名先行的曹兵,据他说于前方路狭处遭遇盗贼,对方也不报名,也不冲杀,只是占据高处,远远地放箭。他的同伴,即有一人腿部中箭扎、歇息,他先回来禀报。
是勋喝停了众人,转过头去又问那兵:“既未报名,也不冲杀,汝如何知是盗贼?”那兵愣了一下,回复道:“小人见到其中几人的身型、样貌,都是平民打扮。”
是勋心说平民执械者也有很多种,比方说大宅的护院、豪强的庄兵、村镇联保的乡丁、浪迹天涯的游侠、自杀袭击的恐怖分子……好吧,最后一种这年月还没有,但——士兵脱下盔甲、战袍以后,瞧着不也跟平民一般穿着么?
他下意识地就去瞥了王修一眼。王修乍闻此讯,略略松了一口气,可是眼见是勋的眼神瞟过来,又急忙装出吃惊的样子来,还插嘴问:“这是哪里来的盗贼?!”但他这戏就演得太假了,是勋不禁在心中大竖中指,随即又再询问那名士卒:“他们就只是放箭,不曾追杀你等?”
“不曾。”
“有多少人?”那名小兵沉吟了一下,回禀道:“以箭矢的密度看来,约摸四、五十,但小人隐约见得还有执刀挺矛的,恐怕不下百人,都据险而守,难以攻取啊。”
孙汶驾车,是勋和郑玄乘车,然后一左一右,就是王修和鲁肃二人,都骑着马。当下鲁肃将马一鞭:“待某去瞧个究竟。”是勋赶紧跟后面喊:“子敬小心啊!”鲁肃转过头来朝他一笑:“宏辅休以肃为文弱之士也。”
是勋心说我知道你能打。根据史书的记载,鲁肃曾经为避袁术的征召,举家逃出东城,去居巢投奔周瑜,州兵前来追赶,他让人把大盾竖在地上,自己连射好几箭,全都洞穿盾牌,就此吓阻了追兵——鲁子敬就不是戏台上的老好人文官也。可问题你现在身上没铠甲,手里没武器,对方又只是远远地射箭,一个不当心就会乱箭穿身啊。杨再兴不比你能打,不也变成刺猬了吗?只可惜,这个例子没法举给鲁肃听。
鲁肃去得很快,是勋根本就拦不住。转过头来瞧瞧郑玄,就见老夫子仍然微闭双目,稳稳地坐在车上,跟平常赶路时没啥两样,有如古井,不起波澜。他刚想问郑玄该怎么办,郑玄象是能读心似的,也不睁眼,就开口说:“玄非能临阵者也,路途中事,都听少府。”
是勋心说你“非能临阵者也”,难道我就是吗?上过战场和会带兵,会打仗可是两回事儿啊。心中苦笑,表情上却毫不显露,只是又转头去望王修:“王公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王修说:“若果然是盗贼拦路,恐怕无法继续前进,要么退归,要么便绕至山北而行。”是勋心说退回去,那就真如你的愿了,至于绕路——山北就是临朐城,彻底是你们袁家的地盘儿,到时候还不知道你们能玩出什么妖蛾子来呢。再说了,袁家本多智谋之士,想要名正言顺地留下郑玄,未必就没有好办法,自己这回兵贵神速,打了他们一个冷不防,要是兜个圈子,延误了行程,邺城那边儿大概就有指令到青州来啦——不成,今儿个我非从这里走不可!
时候不大,鲁肃就返身而回——他根本没敢深入,再加上本人也精通弓术,当然不会轻易被敌人射中——跟是勋说:“山虽不高,险要却均为敌所占,以肃估算,不下三、五百人,且器械精良,非普通山匪流寇也。即平原对决,我军亦无胜算……”说着话瞟了王修一眼,那意思,除非青州兵也肯相助,当然啦,可能性不大。
鲁肃最后分析说:“观敌之意,专为阻我,不使通行,无下山掩杀之势也。”
是勋心说我就猜到是这样,当下注目王修:“青州境内有此悍匪,王公可知之乎?”王修一摊双手,说我不清楚,我主自入青州以后,原本的黄巾、残兵,还有豪强丁壮,闹事儿的就很不少,谁知道这是哪一股啊。
是勋冷笑道:“哪里来的鼠辈,也敢阻挡天使之车。我等且大张旗号、排出仪仗,且看他们敢不敢再放箭!”他估摸着这就是袁谭临时派来的兵马,伪装成山贼,目的只是拦路——要是咱们硬是往前冲呢?他们应该不敢真的伤了自己和郑玄吧。
王修闻言大惊,一把就攥住了是勋的腕子:“宏辅且慢!这……青州盗贼盛行,宏辅虽有所疑,亦恐真为盗贼也,受人唆使……”他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了,基本意思就是:你怎么知道这些盗贼是官兵伪装的?就不能真是盗贼,是被青州派人给买通了的?要是真的盗贼,那可未必会顾忌你和郑玄的性命啊!
啊呦,是勋心说这点儿我倒是没想到,幸亏王叔治你提醒——当然也可能是欺骗和恐吓。不过他瞧王修的神情,对于这地方设伏阻路之事,可能还真不清楚。自己能够猜到是青州的计谋,王修也能猜到,所以刚开始流露出了一点点儿放松的表情,但袁谭的细致部署,王修这些天一直跟着自己,或许还没能接到通知?
怎么办呢?就此后退?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