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爪牙和股肱的区别,关靖前些天就跟是勋谈到过,他认为是勋本人也并没有真正摆正自己的位置。
所谓爪牙,只是普通的执行者而已,股肱之臣则是要发现问题并且解决问题的,故此爪牙必须低调,股肱则不可低调,事事逢迎上位者,只能自降身份。
是勋表示不服,说我自然是曹家的股肱之臣,并不是曹操说啥我就办啥的,关靖因而反问道:“既如此,主公又何虑之有?”只要你是真正为了曹操的事业在努力,那么就不必要太在意曹操的看法,你所需要把握的是曹操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即便一时忤逆了曹操,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啊。
是勋撇嘴道你说得简单,岂不闻“伴君如伴虎”么?
关靖说那也得看是什么君,以及处于何等形势之下。曹公虽然多疑,然亦睿智,谁是真心为他卖命,他瞧得非常清楚,又当乱世,他不会做出自断臂膀的蠢事来。比如我当年侍奉公孙将军,那也不是将军说东,必不言西啊,只要把握住了公孙将军的志向和脾气,自可随心行去而不逾矩。
是勋反问道:“岂不闻功高震主耶?岂不见淮阴侯之亡耶?”
关靖笑道:“韩信之死,非其功高,而在割据也。高皇帝灭异姓诸侯,誓同姓不王,所杀岂止淮阴?周勃、灌婴、滕公,爪牙也,淮阴、留侯并萧相国,股肱也,闻诛淮阴,未闻诛留侯与萧相国也。”
是勋还是不服,说:“高皇帝既成帝业,淮阴伏诛,而留侯谦退、萧相国自污,亦几不免……”
关靖打断他的话:“高皇帝之囚萧相国,非忌相国,为慑众也,而相国终得复用。何也?爪牙可轻弃,而股肱不可断。唯天下已定,故股肱所用少而已。当楚汉相争之际,何不闻留侯谦退、萧相国自污?固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时势有异,为异日之难而改今日所为,徒为人轻耳。王翦伐楚,求田问舍,然其为秦将久矣,何先时不贪耶?”
当初王翦统率六十万大军去讨伐楚国,为怕秦王疑忌,故意请求良田美宅为赏,这不过是因应时势的临时举措。换了你,是不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野心,在初为将还没有大权在握的时候就会这么搞呢?那除了被别人轻看你之外,还会有啥好处?
是勋仍然不是很能接受关靖的意见,他心说在封建君主面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你是光知道刘邦啦,你不知道朱元璋啊,那家伙得了天下以后可不管什么爪牙还是股肱,全杀光了了事……不过有一点关靖说得确实没错,因为自己过于谨慎、明哲保身,所以被别人看轻了,还以为我好欺负,这要不来一场强烈反击,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弼马温也会造反!
而且,过于迎合曹操——虽然只是理念的迎合,甚至还偶作引导,而不是一味逢迎——确实使得自己太象爪牙而非股肱。谁是爪牙?诸曹夏侯都是爪牙,因为他们并没有自己明确的理念,一切唯曹操之命是听;谁是股肱?荀彧、董昭是股肱,他们一直在试图影响曹操前进的方向。荀文若之死,绝非什么功高震主,只是因为他偏离了曹操的既定目标而已——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时移事易,曹操的目标已经转换,而荀彧仍执董道而不悔,所以他对曹操没用了,乃可弃之了。
对于关靖的劝告,是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还得继续谨慎下去,但若时机允可,也应该亮一亮自家的利齿啦,别让人以为自己是一素食动物。曹德可以也必须做素食动物,但自己终究跟曹操并没有血缘关系,即便姻亲,相隔也远,是不能完全仿效曹德的。
不过今天,在卢洪来通报了消息,是勋向关靖询问,关靖又提到了爪牙和股肱,说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是勋很快就想明白了。那就是在目前的情势下,爪牙可轻弃,股肱不可断,倘若爪牙伤到了股肱,那更是必须砍掉不可。赵达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祸无日矣,卢洪貌似懂得这个道理,关靖劝是勋,此人不妨继续接触下去。
是勋略有所悟,问关靖道:“士起其意在赵达乎?将如何应对?”关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尚早,主公可静待之也。”
就在是勋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吴质被押解入都的同时,千里之外,刘备统率荆州军杀到了犍为郡重镇南安城下。
南安位于江水、沫水、衣水三水包夹之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刘备还在僰道的时候,便有益州别驾从事张松张子乔前来求见,告诉刘备,南安城中不过战兵数百而已,守城器械也皆不全,然而,等荆州军真正开到南安城外,才惊觉城内军兵大增,竟不下万数!
那位张松,自称并非奉了刘璋之命而来。荆州军自入益州,所向破竹,消息传到成都,刘璋大惊,会聚文武问计。广汉太守张肃道:“闻荆州军不足万人,今与赵韪分道而来,分明欲薄我前线之势也。必不可调军往御,而当增益庞羲兵,若破赵韪,则荆州兵必退。”
张肃即成都本地人,在益州土著中最受刘焉信赖,竟使内统都畿。然而自从刘焉晚年,雒城大火,被迫将州治迁往成都以后,张肃在政权中的地位便直线下降,待刘璋继位,为东州士人所挟持,更是日益疏远张肃。因而张肃有言,不论对错,东州士必加以杯葛——江夏人费观乃出而驳之曰:“刘备虽然兵寡,却皆能战,连下数城,分明与赵韪呈夹击之势,何谓欲薄我前线之势也?今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