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只是热情地寒暄几句,也不管马钧是不是回答,便将属吏召来,逐一见礼,随即论及公事。马钧随身带着兵部屯田司的账目副本,第一桩工作,就是要与是纡所藏加以比对。是纡遣人去取账目,同时简单介绍说:“吾领陈留屯田,并兼济阴,二郡共一千二百零三屯,散在十九处……”
无论军屯还是民屯,皆以五十人为一屯,设典农司马,算是最基层的生产和训练单位。这所谓“五十人”,仅计可以下田劳作,并且闲时军训的丁男,以及部分力大的丁女,其余妇孺老弱皆不论也。一千二百零三屯,总计七八万人口,已经达到普通大小一个郡的户口数了。所以说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秩比郡守,那还真不是高抬。
时间不长,小吏便取了账目过来,厚厚的两大摞,此外竟然还有一筐竹简。马钧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是纡,是纡解释说:“此皆旧账,恐有不清,故一并取来耳。”历史账目我还没来得及全都抄录在纸张上——“本郡无纸坊,用纸不便也。”
纸张从东汉中期蔡伦加以改进以后,便开始大规模使用,但主要造纸作坊都在两京周边和益州,此外徐州沿海地区也有一些,经过汉末动乱,大多倒闭,而且官家公文,还是例用简牍的。一直到是宏辅说服了今天子,才到处增建纸坊,重新大批量地生产,并且下令在条件许可的前提下,官方公文都弃简用纸。不过由此而来,也不过才十年罢了,以这年月的经济水平和通讯状况,真还谈不上彻底普及。
马钧瞧着满筐沉重的简牍就发怵,希望自己不必去翻看那些旧账吧。于是向是纡告了罪,即于案后坐下,先取过总账来查阅——比对之下,人数基本能够合得上,可是田亩数……差了将近七百亩,这怎么话儿说的?
典守官员或者地方豪强私吞、侵占屯田,甚至化屯民为隶奴,这也并非罕见之事,他此番奉命下地方来查验,主要针对的就是这一问题——早早晚晚的,都必然要把屯田移交给户部,到时候户口数、田亩数合不上,那就且有得扯皮啦。
于是指着两个差异颇大的数字给是纡看,是纡也不禁皱眉。他说了,各处屯田都不规则,而且肥瘠不同,账目数字和实际尺寸,或者地方数字和上报数字有所差误,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以这年月的测量水平和做账水平而言,根本是合不拢的。但顶多差个几十上百亩的也就算了,没人真会细抠,这一差就是七百亩……“本郡无敢侵夺屯田者也,恐账目核算有误。”
马钧说来之前我就已经把兵部的账目反复核对过了,不会有错,估计是您这儿的账目算岔了。暗中叹了一口气,便命小吏把所有相关土地的账册都摊开来,好方便自己逐一核对。
随即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算盘来,“哗啦”一声抖齐了,开始计算。是纡出仕前在家中便管账目,出仕后一直负责屯田,跟户口、田亩、钱粮打交道,也不可能不懂数算啊。可是他瞧着马钧扒拉算盘的速度,以及合计各种不规则田亩尺寸的方法,却不禁瞧得目眩神摇,心说:“果奇才也,宏辅固爱之矣。”
我手底下要是有这样一名属吏,可省多少事儿啊!
花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马钧终于从浩如烟海的账册中找出错误来了,共有两处,加起来正好七百零六亩,还比兵部账目上多了几亩几分。等他终于长长地出一口气,抬起头来,把计算结果交给是纡,是纡沉吟少顷,突然间双手笼袖,朝马德衡深深一揖。
马钧吓得赶紧避席:“中郎、郎将何为如此?”你品秩比我高太多啦,干嘛要拜我啊?是纡诚恳地望着马钧的眼睛:“纡有不情之请,还请德衡多留数日,以教署中群吏……”
ps: 书友曹香蕉登场——曹蛟字鳞长,请大家鼓掌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