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就躬身询问是勋:“阿爹果欲亡句丽耶?朝中多不以此边廷小患为虑,今得其臣,足矣,因何而逼之甚耶?”
是勋微微一笑,心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灭掉高句丽,这缘由么,只能告诉你一半儿。首先,中国周边的祸患很多,在国力允许的前提下,及时加以扫灭,要强过仅仅羁縻、藩臣一万倍。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不能保证中国永远强盛,而没有暂时性的动乱、衰颓,原本以为的癣疥之祸,往往会利用类似时机茁壮成长起来,最终酿成腹心之患。
就自己所知的历史,东北有高句丽、有渤海、有契丹、有女真、有满洲,北方有匈奴、有鲜卑、有突厥、有蒙古,西北有回鹘、有党项,西南有南诏、有吐蕃。其中能够对中国形成强大威胁的,往往来自于东北和北方。故此提前灭亡高句丽,收取辽、吉,或可阻遏其后契丹、女真等族的兴起。
其次,高句丽若存,则乐浪孤悬域外,始终都不保险啊。
但他对儿子所说的却仅仅是:“句丽非真服也,不过效勾践臣吴而已,今不殄灭,异日必为祸患。朝中多苟且,以为中国之大,世无其匹,中国之强,永盛不衰,所见何其狭也。吾尝做书,述大地为球,其球之大,数十倍于中国,譬如大秦,正不在中国之下,则居安岂可不思危耶?祸患岂可不杜于渐乎?”
是复心说,你那部《物理初言》嘛,我还真的没有细读过……好吧,就算你眼光放得比较远,然而——“僻远之地,恐夺之亦不可守,其民必不肯附,徒为中国之累也。”
是勋答道:“中国非固大也。虞夏之时,不过河南、河东地耳;商纣尚伐人方,知其未服;周不能收楚,昭王死于汉水。今海、徐、荆、沅等皆中国之地也,不以为偏僻难治。焉知句丽之地,异日不可中国耶?要在人为耳。”
是复又问:“然得来之意似诚,中国当以宽仁待之。阿爹当世大儒,名闻中外,何以恶语相向,失宰相气量耶?儿非敢质疑阿爹,有所不解,敢请垂赐。”
是勋撇一撇嘴:“昔蔺相如匿璧而欺秦,孰谓非贤相乎?中国强时不能殄灭四夷,恐一旦衰,四夷终不服其德也。譬如用兵,强时须正,弱则必奇;中国弱乃委屈以向,如汉高之盟匈奴,中国强必明言伐之,如陈汤之斩郅支。若欲伐之,而先容之,反失中国之信也。”最后一句话收尾:“况座中止吾儿耳,吾之盛气凌人,其谁知之?”你是觉得我不够宽宏大量,不够大儒气度吧?可是也就你瞧见啦,只要我不宽放得来,还有谁能够知道啊?
是复最后问:“阿爹欲如何处置得来?彼终句丽之贤臣也,杀之不祥。”是勋说蛮夷的贤臣,对于中国来说就是大奸贼——不过我倒是也没有必要杀他,把他囚禁起来就得啦。只是千万不能让他跑去洛阳,游说群臣和天子,就怕有那心软加没见识的,真觉得高句丽只要谢罪、称臣,此后东北方向就再无边患了呢——“吾当上奏,句丽终不服也,要当再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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