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地字号系列客房,不是上房。
干净倒是干净,就是里面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两张椅子,再加上茶壶茶杯,洗漱用的铜盆等日用品。一般有点身份地位的客人都不屑于居住在这种降低身份的地方。
简锋却能在这种地方一住多日。只能说他为人豁达,不在意一些生活细节。
何师爷也没有因此而看低他,反而对他保持足够的尊敬,拱手微笑了下,然后替他介绍同来之人。
“简少侠,容老朽向您介绍,这位,就是本府知州,梁大人。”
简锋当即面露惊容,“呀“地一声惊呼,故作震惊状,当即郑重其事地躬身,抱拳见礼,“草民简锋,见过知州大人。”
民见官,按礼来说,当行跪拜礼,但这一套只对平民百姓实用,江湖中人膝下有黄金,没人在乎这一套。抱拳躬身,已经是给予对方最大的尊敬了,况且初次见面,敬得是他这个官身,而不是他这个人。
梁超尘赶紧把臂搀起躬身见礼的简锋,哈哈笑道:“简少侠无需多礼。本官多次听闻何师爷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大人谬赞,大人请,何老先生请。”
将两人让上座位,各自给倒上一杯冷茶,“条件简陋,请二位不要介意。”
何师爷欠身稍离座位,梁超尘指尖贴着杯壁,两人一同表示感谢,梁超尘道:“简少侠无须客气,闻名许久,早就想来拜会,但府衙事务繁忙,梁某实在是脱不开身呐!”
没有自称“本官”而是自谦“梁某”,听得出来,梁超尘此次登门,纯粹是私人到访,没有借着官身炫耀或者以势压人的意思。称呼不同,意义也就不同。简锋是聪明人,当然能明白这里面的巧妙之处。
他谦逊道:“大人严重了,简某一介粗人,何德何能,蒙大人如此看重,简某愧不敢当。”
何师爷在一旁说着和头话,他微笑道:“老爷,简少侠,您二位都不是外人,老爷您是夫人的家人,简少侠是夫人和少爷的救命恩人。听您二位谈话如此客气,老朽感觉有点怪怪的呢,有点生分呐!”
听何师爷这么一说,梁超尘和简锋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有何师爷在旁插科打诨,气氛融洽了许多,不像刚刚见面时那么生分了。
梁超尘站起来,对着简锋郑重见礼,正色道:“简少侠,两年前,承蒙你仗义出手,拙荆和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才得以保全性命,此恩大于天,请受梁某大礼一拜。”
说着,抱拳深躬下去。从床边站起来的简锋急忙搀扶,但被何师爷言语阻止,他也正色地劝道:“简少侠,这一礼,您当受,万万不可推辞。你当日的侠行义举,对我们大人一家来说,不啻于再造之恩,对我西北八百万百姓来说,也是恩眷有加,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现在的大人,也就没有了西北百姓现如今的稳定生活。诚然,很多百姓目前的生活并不富裕,不少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外面还有马匪作乱,但大人正在努力改变这一切,相信明天会更好。所以这一礼,大人不仅仅是在拜谢您的救命之恩,也是在替西北八百万百姓拜您。这一礼,您必须得接受,勿要让大人难做。”
何师爷这番话说得很恳切,也有些激动,无奈,简锋只得受了这一礼。
被一位堂堂的朝廷四品大员大礼拜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简锋也倍儿有面子,与有荣焉。
他叹道:“大人,委实不需如此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吾辈武人分内之事。此事以后休要再提了。”
“好,谢多了,显得矫情,梁某想与简少侠诚心相交,绝对不会做那酸腐的矫情之人。”
听话听音儿,听得此话,简锋心里不禁对这位梁大人的评价提高了一层。当官的他不是没见过,但位高权重,言语却又如此直白如此爽朗的官员,倒真是不多见。
互相欣赏的人,就会有很多共通的话题,越谈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梁超尘是西北的父母官,谈话当中自然而然的就会附带上一些有关于社稷民生的话题,而且他惊讶地发现简锋对这些问题上的看法和见解都很独特,虽然大多有些偏激,但也有不少可取之处,对于他将来的施政方案很有帮助,甚至在心底萌生出要把他挖到府衙留在身边效力的冲动,但又一想,不妥。
凭借简锋的出身,如果他想身涉官场仕途,当初哨探营被朝廷裁撤的时候,就有大把的机会,比如进入书院熬个两三年,出来之后最低就是正五品的官员。他连这种机会都放弃了,可见他只想当一个江湖游侠,而不愿意涉足官场。
这是一个有想法的年轻人,可惜了。
但人各有志,无法强求。
在简锋这里滞留了近一个时辰才告辞离开,毕竟身为一府知州,肩负着数百万人的民事生计,事务繁忙,事情太多了,长时间不在府衙甚为不妥。不过在临走前,他盛情邀请简锋晚上去他的府邸赴宴,简锋推辞不过,只能表示感谢并且接受邀请。
何师爷表示天色傍晚的时候,会派人来接他。
将二人一直送到了客栈门口,站在街道上目送他们远去,简锋才转身回到客栈。
远处,站在一个皮货摊位,头戴斗笠的秦正豪凝视着简锋离开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去撵知州大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没多久,简锋又离开了客栈,去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