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更加浓稠了,然而所有人都还未睡,一个一个都睁大着眼,或看着火,或看着地板,一切寂静无声着,只有恐怖一点一点侵蚀人的睡意。
一个汉子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们的马……还在村口……是不是要……带回来。要是马丢了,咱可怎么走出荒漠……”
谷维沉默了一会儿,咳了下,说:“好吧。我去。”
他刚要站立起来,我就制止了,“不行!去外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能去。”
“如果马丢了。我们是走不出荒漠的。”谷维说着站起身来,他身后的影子显得巨大无比。
“不行!”我也要站起身子,但脚却已经被压得没了知觉,一个跌倒又跌回了原状。然而有一个汉子站了起来,抓住了谷维的衣服说,“我去吧。谷维。”然后,不等谷维同意就一个跨步,开门闯进了黑夜。风在门开的一瞬间涌进了屋子,火焰被吹得剧烈摇曳,墙上的影子也晃动了起来。然后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个怪异的闪影,只是一瞬。
屋子又回归了平静。谷维也只好坐回。然而怪异的事情就在谷维的那一坐回发生了。本该随着缩小的那片诺大的影子竟然像被冰冷冻住了一般,深深地钉在了墙上,乌黑的影子着实让我吓了个激灵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却发着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谷维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他看着我惊呆的样子,慢慢地把头回了过去……一个诺大的影子就那样无凭无据地印在墙体上,谷维看得出来,那是自己的影子,就是刚刚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影子……
一下子,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恐怖,随风漫溯……
“哗——哗——”
雨一直没有停过吧。
谷风站在谷府内室的窗前,这样想。
雨已经连成了帘子般的线在窗子上端披散而下,谷风想要透过这片帘去看外面的一切,可是徒劳。就如同自己,想要知道一切,却又隔着“忠孝”这样的帘。孝,便不忠;忠,便不孝。谷风叹气,谷风摇头。
谷风想,如果从一开始,一切就没有发生过,那会怎样?
——我和弟弟都没有进入宫殿,我们一家,我、爹、娘、弟弟,我们四个人直到现在还都可以快快乐乐的,我们在我们的那座茅草屋里,端着残破的木碗,去吃娘早晨刚采下来的野菜。我和弟弟还可以互相打闹,互相拥抱,互相跑到小河沟里玩泥汤,我们也不会什么武功,就只会疯,就只会玩,就只会打打闹闹,闹到夕阳西下,闹到星辉斑斓,永远不用去管那些国家的大事,永远不用得到那些令人向往的权力,永远不用覆上战甲,永远不用拿起战刀,永远不会分开的如同死别一样!如果一切从未发生,我们会快乐一辈子。我相信。
而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娘死了。弟弟也走了。只留下我,还有父亲。
“哗——哗——”
“少爷。饭好了。老爷在等你。”
谷风都不知道管家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一愣,应道:“哦。”然后,雨的“哗哗”就吞噬了一切的一切……
黑夜,大漠。
我们五个惊恐不安的旅客,都直直地盯着墙上那片黑影,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默就在火的“噼啪”里延伸。诺大的一个背影,一动不动,在每个人的眼里,这都是近乎不可能的。
“噼啪……”
“噼……”
“嘭!”
木门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撞开了,可是那风却怪异地徘徊在外,屋子里的那团火都没有晃动一丝一毫。
“我去……关。”一个汉子战战兢兢向门口移去,然而就在他刚刚抓住门把手,将要关上的一瞬间,风似乎拥有了生命似的,爆发地撞进屋子,那个汉子被震退好几步,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他脖子上一个碗大的扣子正汹涌着红色。
“什么!”谷维惊呆了。
我也愣住了,紧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从墙上那片背影的黑色里,已经慢慢探出了一个怪物。或者一个四条腿的怪人。那东西站在影子旁,火红的双眼竟映亮了他的面貌——清秀而且白皙。它微笑着,将手伸进了墙上的那片背影里,不知道在探寻着什么。只是它的微笑,比风还要冷,它的双眼,比火还要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