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挖挖耳朵:
“啥?”
兰密生怕她不信忍不住道:“少爷是真正的王室子孙,并非李罗家的人。”
瑞丝顿了好一会儿才接话,“看不出……你有倾国的野心啊。”
艾利华威却又转回先前你是谁的问题,这执着劲真要命。
瑞丝叹口气,一翻身坐起。
“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答案?”
艾利华威垂眼静默,半晌从衣领里拽出半枚裂痕遍布的记录水晶。
一名抱着婴孩的年轻女人虚虚浮现在空气里,她的眉眼是如此安详幸福,直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瑞丝啪地拍上自个儿的脸。
——他妈的还真长一样啊。
稳定的影像不过一分多钟,随后似发生了什么变故生生掐断了。
“……她是我的母亲,已经失踪很多年。”
“我跟她绝没有一铜币的关系!”瑞丝连忙高举双手表明真心,“那个儿啊什么的只是在开你玩笑!”
“我知道。”艾利华威一怔低声道,珍重地握着水晶塞回衣服。“你应该已经发现了,我……是个变形人。”
说到变形人,那真真算人类依靠自身进化出来的,虽则最初的最初也借用了别的血脉——不巧,正是魇魔。
变形人的先祖跟瑞丝一样同为半魔,有些不幸英年早逝乖乖去了地狱喝茶,有些到死都没能觉醒,糊里糊涂地以平凡之身结婚、生子,一代一代地稀释,一代一代地衍变下才诞出了这么一支新的拥有异能的物种。
非妖,为人。
瑞丝开始并没有发现他与她之间微妙的亲属关系,还是白日里他自己泄了些气息才感觉到的。
“我的确不认识你母亲,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样。”瑞丝收起玩笑的心思,“何况我跟你严格说起来还不算同类。”
末了,她抿抿唇像十分难以启齿般续道:“一定要把她和谁靠上关系的话,也许是跟我,的母亲。”
艾利华威眉毛一跳,点点头并没追问什么。
很明显的事。
半魔跟半人又不大一样,半人的父母大多仍活着,尤其是身为异类的那方。
但他吃不准瑞丝的母亲是否还在人间,所有的魔鬼都受地狱束缚,此乃铁则。
想跑?可以,地狱无边,总会发现一两处漏洞。只要你忍得住永远龟缩在人类身躯里藏头露尾假装正常,不然一旦重新被遣回下面,准得生生削掉一层皮。
瑞丝恍惚忆起在地狱的日子,想起那些一瞬间降世,一瞬间土崩瓦解,转眼强大,又转眼灰飞烟灭的魔鬼。
“她早就消失了吧,我想。”
兰密听到她这话,怔怔地似也产生些许共鸣。
他的父亲是属于不必要跟人类共生的那部分精灵,母亲,说来好笑,母亲只是名卑贱的娼妇。
两者可谓天差地远,究竟怎么爬到一张床上还有了孩子,包括当事人在内竟都讲不出个所以然。
总之,他甫出生就没见过那身份清贵的精灵爹,老娘日复一日到死仍痴痴等着对方再来看她一眼。
兰密在她去后才偶然发现自己能“变脸”,年仅八岁的小男孩差点高兴得疯掉以为觉醒了精灵的血脉……事实上,的确是觉醒了,但,时间证明他除了变变模样唬唬人外再无所长。
魔法,一个都使不出来。
兰密叹口气,他十二岁时在坎尔贝的奴隶拍卖会中被少爷买下,之后又教他读书又教他礼仪,以至于到今天才能微微释然自己不过是个裹着精灵皮的废人。
撇去给少爷做牛做马还报恩情外也没别的生存目的了。
兰密自在愣神,那边艾利华威缓缓地跟瑞丝道出了身世。
他的姓氏可不是来自什么老早死得漏风的佩比拉卜·奥法罗,而是真正的直系王族,老国王加里布里三世的幺儿安东尼·奥法罗,外称钴兰花下的小王子。
安东尼跟佩比拉卜是相差十来岁的堂兄弟,当年老国王让年纪轻轻的侄子篡了位,迫使唯一未被毒死的王子殿下不得不出宫避难,此中艰辛岂是只言片语可以带过的。
后来安东尼卷土重回帝都,一场内战拉拔了整整五年,熬得自认胜券在握的青年华发早生,熬得当年一位又一位挚友命丧黄泉,熬得所有人都失去了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意气。
对安东尼而言,仅剩的心灵支柱大约就是他非常非常漂亮温柔的妻子茜茜。
即便他隐约察觉到她并非普通的人类。
当安东尼身边只余忠心耿耿的阿布列·李罗时,他累了,累得一觉睡着再也没醒过来。
却不知,他远在偏僻乡下安胎的妻子遭遇到一连串迫害,好不容易寻来才知她的男人亦保护不了她了。
最终茜茜摸摸肚子,割下亲爱的丈夫的头颅交给阿布列。
阿布列举着小王子表情安详的头颅交给佩比拉卜,还连同一具未成形的婴儿尸体。
当然那只是用来讨好佩比拉卜的假冒品。
茜茜改容换貌嫁给阿布列,不久生下真正的小小王子后就失踪不见。
阿布列尽心尽力地养育小主人,告诉他国家、王位、仇恨和责任的重量。
“这么说,”瑞丝拨弄着指甲,“阿米德雅不是你亲弟弟?”
艾利华威一顿,摇头。
阿布列义父在母亲走后又找了名面貌相近的女子成婚,即现任的李罗侯爵夫人。
这位夫人心地善良,对他竟也视如己出,像真正的母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