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子刘协召了孔融觐见,温声对孔融说话。
“孔大夫,朕知你昨日在朝堂之言是发自肺腑,是为汉室不可多得的忠臣柱石。但如今吴侯势大,文举还是要谨慎些。”
孔融昨日在朝堂抨击孙策,是他一贯的秉承自己性格所为。但天子能这样提醒他,把他感动的热泪盈眶,立即躬身再三相拜。
“臣当不得陛下的柱石之言。恨不能以己身为陛下安定九州。”
刘协从御座上起身,扶住孔融。
“唉。也是朕无能。冲龄登基,如今也十余年,于国于民竟是无半点作为。”
孔融张嘴,一串的话不经思考立即脱口。
“于国于民无作为也怨不得陛下,想那董卓挟持陛下去长安,如不是陛下谋算得当,哪里能够东归。惜天下被诸侯割据,不复光武年间将士用心,九州听命四海臣服。”
“是啊,要是将士用心,何愁四海不能臣服呢。”
刘协怅然。
孔融想想建议道:“陛下,现大将军袁本初仙去,何不将大将军授予吴侯孙策?也是陛下信赖他能牧万民守疆域呢。”
刘协拍手称赞,“文举提议甚好。就拜吴侯为大将军。不知孔大夫可愿意执节去吴侯军中?”
孔融立即回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太尉杨彪得知天子欲拜孙策为大将军,匆匆赶过来求见天子。
“陛下,拜吴侯为大将军尚要商榷。吴侯如今兵多将广,再拜其为大将军,可不是令其有名正言顺之借口?”
天子看着忠心耿耿护卫自己从长安归来的杨彪,在心里叹息。太尉忠心可靠,虑事却没有长远眼光。可君臣共经磨难,情分却非寻常人可比。天子遂推心置腹地杨彪细说。
“文先,先吴侯已经拥有天下十州之地,长史府不提,冀州、幽州落入其囊中,可能也就是旦夕之间。朕这洛阳所在的司州能独善乎?”
杨彪张张嘴,却说不出来安慰天下的话。
“朕拜吴侯为大将军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有君臣的名义在,想那吴侯也未必肯做篡汉的逆臣,即便想做也会多一点儿顾忌。”
“陛下是说事缓则圆?以待天下有可能的万千之机会?”
杨彪听着天子的肺腑之言,忍不住开口去问。
“是啊,文先,这十几年我们君臣不就是这样过来的嘛。董卓权倾一时,被天下群英征讨,也未能伤他一分。可他就是毙命于王子师和吕奉先的手中。董卓余党李傕、郭汜、樊稠等横行跋扈,李傕和郭汜相争斗,我们才得东归之机。现遣孔北海替朕去拜吴侯为大将军就是此意啊。”
杨彪被天子说得满脸惭愧,“陛下,是臣想的不够长远周全。孔北海性格刚直不阿,言辞激烈遇事不肯转圆,臣恐其触怒吴侯。犬子修聪明机变,可否遣犬子服侍孔北海同去?”
天子知道太尉杨彪的儿子杨修。那是个学问渊博、为人守礼、极聪明有智慧之人。自己的皇子就是由杨修启蒙的。太尉评其聪明机变倒也不是夸张。同时他也知道杨彪举荐自己的儿子杨修与孔融同行,是想让儿子替孔融分担孔融可能遭遇到的危险。
“文先,你这又是何必呢。德祖正是大好时候呢。”
天子的言外之意是孔融此去可能会遭遇生命危险的,杨修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郎中的高位,实在是不适合也没必要去冒险。
杨彪对天子再拜,“昔年文举不畏曹司空,舍命去见曹孟德使臣免于横祸。如今陛下已经择定文举为天子使节,小儿只是郎中不能替换文举行走,但侍其身周也是应有之义。公私两便罢了。”
天子刘协见太尉杨彪坚持,也就只好点头应允了。
那边孔融得了天子的指派以后,因各种旌旗绶带彰表册印等尚须时日。他便归府与妻子先说自己要执节去吴侯军中代天子行拜大将军之事。
郗氏(杜撰之姓)闻言就忍不住垂泪。她只二十出头,家世不显是孔融后娶之妻。
孔融曾在青州北海为相八年,自以为是,万般人物都不入其眼。夸夸其谈者得其青睐,能任实事者无华丽文章不得其器重任用,导致北海狡民宵吏,猖獗乱市。若无黄巾军夺去朝野的关注,其治下的北海将成为弹劾的首位。
适逢袁谭领军攻打北海,双方战斗自春至夏,最后守城的将士仅余数百人,城内已经短兵相接,他仍然仍然凭几读书,谈笑自若,不曾安排妻儿避祸。等到晚间整城陷入袁谭手里,他一人仓惶出逃,发妻和未成年的儿女都被袁谭所掳。
然后他官拜御史大夫后再次娶妻,现幼子刚蹒跚学步。郗氏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这俩便是后世“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对话的一双儿女。
孔融见她啼哭就不悦地斥道:“替天子去军中执节,你为何啼哭?”
郗氏见孔融气恼,便有些胆怯了。勉强收了眼泪,犹豫了片刻才嗫嚅道:“大郎方学步,我这即将临产,家里若有事,可怎么好?”
“家事岂能在国事之上!”
郗氏眼泪再度奔泻而出,孔融气得拂袖而起,“无知蠢妇,只知一家一户之事。”
管家见主人出来,赶紧迎上来说:“羊郎中来了有一会儿。”
孔融平时不怎么待见羊衜这个大女婿,也不准家人再以女婿相称。原因是孔融的长女在生产后不久就去世,羊衜很快续娶了蔡邕的次女为妻。在孔融的眼里,羊衜不能为妻子守满孝期,实在是不知礼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