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枫采顺完了气,肃然道,“情况有变。”
我问,“什么情况?”
雷枫采,“我们得回去了,夫子放了信号弹,”他顺完一口气道,“柳鹿找到了。”
“柳鹿找到了?什么信号弹?我怎么没看见?”
我方才从未听到过信号弹升起的声响,心中不免疑惑。
雷枫采擦擦额间的汗,道,“那是夫子特制的,只有我和柳鹿他们几个才能看见。”
我默了一阵,点了点头。心想那这就是你们的小秘密了,大家族之间传递讯息的手法千奇百怪,我不甚了解也不足为奇。
只是,这雷枫采不知道有没有看到那个人。想来这漯河地段确实奇诡,不宜长留,我就提议赶紧走回去和西夫子他们回合。
“你还行吗?”我问,
“撑的住。”雷枫采道。
我和雷枫采沿着原路返回,他一路挥刀劈开多余的枝干,大力拉开枝桠,抬脚狠力把粗糙的枝干踩在地上,生生破出一条路来。
一路上也没有再出现蛇类相似的活物了,只有枯萎衰败的藤条垂挂下来,就好像那蛇追着那个白衣人走的无影无踪。
雷枫采中了蛇毒,身体发虚,手上逐渐绵软无力。每劈倒一棵树就要扶着树喘息片刻,不停地擦拭额间冒出的虚汗。
这孩子的面皮上带着淤青和微微的肿胀,额间的大面积的十字刀疤衬的他面容越发病态。
我不得不夺过这位雷家小辈手里挥舞的大刀。
“我来吧。”我道。
幸亏早年我跟在阿爸身边长大,长年劈柴劈木桩无数,经年磨砺下来,劈如此山野粗树不在话下。
雷枫采在我后面跟着,还在抬袖抹着虚汗。
我挥劈着这把长刀,红缨刀上刻着一个抢眼的“芳”字,略有点缺口的刀身在阳光里泛着刺目的光泽。
我道,“这刀是西夫子送你的么?”
雷枫采思虑了片刻,道,“不是,它出自雷尊主之手。”
“雷芳?”
“嗯。”
得到应答,我了然于心,雷芳果然是这孩子的名字。
大尊主雷枢居然赐给了雷枫采一个正统的名字,还送了他刻着名字的红缨刀。
雷氏家族自古尊崇冰冷铁器,雷家坚信兵器当中寄宿着神灵,长辈们授予后辈兵器更是一件极为慎重的事,何况是家主亲授。
雷家支系,云氏皇族掌握着当今天下的最高权力,家族里更是辈出权谋之仕,更握有亲修条例的权力,雷家甚至在昔宁王城里广设私塾学院,招纳天下贤才名仕。
雷家司刑条律令,许多本家雷氏子弟终其一生都未必需要触碰到兵器。
且不说前有风羽之故,更何况,家主雷枢亲自锻造了这把红缨刀亲授给这名不明身份的外家子弟,雷枢这么做就着实令人好奇。
难道他打算把雷枫采培养成未来的接班人么?
可是为什么呢?
他和雷枫采非亲非故,据我所知,他的两个孩子都在战乱中丧生,他已经没有直系血亲可以传承衣钵,他这是看中了雷枫采的哪一点?
我思前想后,还是不得解。
雷枫采这时的脸色越来越差,甚至开始轻声咳嗽,一路上他都是扶着树干在挪动,步伐缓慢。
我劈了不知多长时间,只能隐约感受到头顶树林遮蔽之下光线浅淡的变化。
直到一棵挡路的大树轰然倒塌,前方传来了一阵微弱的争吵声。
我回头望雷枫采,惊喜道,“前面似乎是兰纹的声音!”
雷枫采神情疲惫地朝我点了点头。
雷枫采状态极差,迈的步子飘忽不定,我只能动手搀扶他缓慢前行,走了几步,抬手扯开一大片茂密浓绿的绿叶团,眼前的四个人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
兰纹和柳鹿各自把头偏向一边怄气。
阿哥一眼望见我,怔道,“枫采怎么了?”
“他中毒了,毒的很深。”我道。
阿哥走上来,轻手扶过雷枫。
莲玉默默望着,雷枫采刚软坐在地上,头一歪,瘫在了地上,接着就闭上了眼睛。
兰纹涌上来,看见他脸色苍白的骇人,颤声道,“他这是.....死了?”
柳鹿瞪他一眼,“你能不能盼点好。”
兰纹怒道,“如果不是因为急着找你,我们根本就碰不上雾隐!”
柳鹿哑然,却是没敢反驳他。
“怎么?不敢说了?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你们花家人的嘴炮子不是很厉害的吗?把黑的说成白的,活的说成死的.......”
“兰纹,安静!”阿哥沉声道。
莲玉左手抱着臂膀,右手托着腮,望着这边,眼波流转间明明灭灭。
兰纹闷声哼了声,偏过了头,他没有继续再纠缠这个话题。
阿哥默然望着他的这两个学生,来回看了好几遍。
很久以前,我看到他俊秀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总是想着上前问清楚那是什么情绪。
但最终,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够着胆子去问。
阿爸常对我说,很多时候,窗纸不能捅破,你不知道那扇窗背后的东西会否灼伤眼目。
这句话,我始终奉为心中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