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北在时,每每这个时候都是要将我摁在书房里盯着我念书的,往日里我对这种规矩是一万个不乐意,如今反而成了一种习惯。虽被胥泽兄耽搁了些时候,还是拿起一本书来坐在书房安分上半天,好像这样就能填上我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似的。
书看到结束,文曲星君在末尾写道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寥寥一句话,在我读来,却忍不住有些潸然。
原来文曲星君当年游历一方大千世界,所遇皆是此生难忘。
我将这句话誊在纸上反反复复轻声呢喃,忽闻得昔日里为了平常看折子戏提防易北突然进来而让青藤在书房正厅里挂的那串望风铃砰砰作响,吓出了一身冷汗。望风铃本身便是为他而挂,自他离开昭阳殿,以然沉寂了半年之久,如今望风铃又响了一次,那是他来了么
“易北”
想到他的名字,我从凳子上蹭蹭站起来,也不管腿是不是被我惊软了,踉踉跄跄的跑到门厅去,正厅的大门前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红雨,花叶分离,思念缱绻了满树枝丫,地上铺满了晚樱花瓣。那是他曾经站过的地方。
望风铃频频作响,似有山间流水潺潺,似有故人魂魄归来。
正值我念书念到伤情的时候,忽然见了这样的形容,哪里还能控制得住自己腿弯子里一软,没出息地猛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只是起风了,我却哭成这般模样。
刚才的书却这样说过
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你们苍央这礼节委实奇怪,既然有客来了,不端茶倒水也就罢了,连看客人一眼都不愿意吗”
一道声音戏虐似的在身后响起,阴阴沉沉的,似乎还带着两分轻佻。我坐在地上哭得急了些,汗蹭蹭地从我身上冒出来薄薄地铺了一层,恍然间被这声音惊了一惊,身上的薄汗忽地凉了下来。
我过头去,只见一个不速之客大摇大摆地坐在四四方方的席子上,手肘撑在四四方方的案几上支着下巴。看他这副模样,应该是在我身后有一阵子了。
罹臬
看到他堂而皇之光明正大坐在我身后,我惊了一惊。
苍央与玄冥自古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我与罹臬又同为储君,本该就是水火不容的,他却没有一作为敌人的自觉性,见我正看他,笑眯眯地向我摇了摇手里的茶杯。
莫不是胥泽兄前脚刚走,转身便把我的话说给罹臬听了
我慌慌张张地胡乱抹抹眼泪,顶着哭得有些发麻了的头皮和一张瞬时拉下来的脸踱到席子的另一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都听见铃响了,反而问我什么时候进来的”罹臬挑起眼来看看我,缓缓展开嘴角的笑意道“莫不是哭傻了”
我本想反驳一句以修改在他面前哭的毫无面子的事实,想起方才说话时厚重的鼻音,只得低头用蚊子哼哼大小的声音道“我没哭。”说罢,我又觉着这解释的力度不太够,又添了一句“堂子太大了,我出来没注意到你。”
“唔,没注意我”
罹臬将我的话重了一遍,像是信了,又好像没信,只在嘴边晕开淡淡的笑意。
光是看着,罹臬这笑就能让我背后隐隐发凉,转念想到刚刚来过的胥泽兄,我的脊梁瞬时僵了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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