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姨娘不过是说说而已,县令竟然真的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挪了,老老实实在那等着,看得陆姨娘脸上的笑容逐渐垮下来,又重新挂起来,客客气气的暗示他在这里是打扰了。
“大人来得不巧,宰相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也有琐事缠身,恐怕不能好生招待了。”
县令假装听不出来她话里有话,脸蓦然一短,堆成一脸僵硬的笑来,摆手道:“无妨,夫人且去忙罢,我自己在这里等便好。”
陆姨娘狠狠攥了下手里的手帕,咬牙道:“这如何使得?”
县令一脸坚决摇头道:“不碍事,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夫人莫要为我费心了。”
说完他还露出一脸惭愧的笑容,催促道:“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去做。”
陆姨娘无奈,只得点点头转身去里房窝着,盘算着该如何把这件事给瞒过去,不时又派去丫鬟到门口看看秦怀书回来了没有。
“老爷回来了!”院子里探头张望的丫鬟一见着门被推开,当即抻着脖子去看,刚瞧见秦怀书的马车立刻往回跑,跑进陆姨娘的房里喊道。
“小声点,像什么样子?”陆姨娘正烦心,脸色不悦的责了句,立刻起身出门,走到了院子里却又故意放缓了步子,理理仪容慢条斯理的迎过去:“老爷回来了。”
秦怀书似遇到了什么好事,满脸的笑容,看着陆姨娘眼底透露出些许温情来,点了点头后便朝房间走去。
想着那县令还在等着,陆姨娘便和秦怀书说起,又将自己编的谎话告与他,也算是提前和他通通气。秦怀书自认是当朝宰相,掌管一国大事,对一匹马自然不会上心,听着陆姨娘的话只耐着性子回应了句,并未怀疑。
如此陆姨娘便放了心,搀着他踏进房间更换衣服,给下人吩咐妥当后便预先回到了厅堂里,朝着一旁正端着茶杯出神的县令笑道:“让大人久等,宰相已回来,稍后便过来见你。”
县令一听立刻露出舒心的笑容,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朝陆姨娘鞠了一躬道:“宰相操劳国事,实在辛苦。”
刚说罢,县令就听到门外传来句浑厚苍老的声音,随后便见秦怀书一身便服走了进来,笑容和善。
“老夫奉诏入宫,与皇上商谈国事,回来的迟了,让县令久等了。”
气,县令登时受宠若惊,一脸惭愧道:“哪里话,宰相大人……”
话未说完,秦怀书便抬手打住,问道:“听说县令此次前来是为了一匹马?”
“正是。”县令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恭敬回道。
“府里的马多一只,少一只,我并未在意,此事还需和内人细说。”
“家中琐碎,尽交由内人负责,老夫不过是个甩手掌柜,惭愧,惭愧。”
陆姨娘听着抬手掩着唇嗤嗤笑了下,娇嗔的看了秦怀书一眼,道:“瞧您说的。”
她眼风往一旁一瞥,瞧见县令一脸的尴尬,也就没再说下去,而是将话题转回到马上,道:“县令说是那马在命案现场,听着怪骇人的,我便没让他细说,我且将马失踪的事说个明白,其余你们说去。”
秦怀书自然是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转头望向了县令,县令一见赶紧又低下头应了声:“如此也好,麻烦夫人了。”
陆姨娘便按照她预先编出来的谎话细细说起,一开口她又抬手遮住半面,摆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道:“我见那马儿们日日关在马窖里,如同坐牢一般,必然不好受,恐失了野性,便让人带着他们去山上跑上几圈,谁知待要带马回去之时,却少了一匹。”
说着陆姨娘转头看了县令一眼,说道:“正是县令牵回来的那匹。”
“当日遍寻不到,我心中郁闷,却也无奈,这等小事又不屑和宰相说起,便自顾埋在心里,逐渐忘了去,不想竟回来了。”
“说来也是凑巧,马儿一般是认主的,只那匹马性子温顺,哪怕是生人接近也不抗拒,这才让人给偷了去。”
县令未听出破绽,回想起自己去牵马时,那马的确没有反抗,只是陆姨娘的话是真是假,却还难断定。
宰相听罢也是不甚在意,只笑着说陆姨娘女儿家情怀太重,给县令添了乱。
这话县令哪里敢应,忙开口夸赞陆姨娘一番,说她菩萨心肠,对畜牲也这般善待,不敢再提她话里的真假。
“既然如此,这事便结了,县令可还有其他事?”宰相听着心里满意,脸上的沟壑又深了几分,却是觉得县令拿这等事来找他,有些大题小做了,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县令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张脸上烧起火来,忙告辞离开。
“区区一匹马也这般郑重其事,当老夫是吃闲饭的吗?”忙于国家大事的宰相在他走后,一脸不满的斥道?
宰相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县令确是得罪不起,知道哪怕陆姨娘的话不属实,他也无法再查下去,心里实在郁闷,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气恼,更是愧对于那村子里的数十条人命,回到家中便反锁了门,闷在房间里喝起酒来。
隔日他便再次提审壮汉,他多年前连杀数人,如今再次作案,自是国法不容,被判了死刑。壮汉此时也想开了,他自知早在数年前就该砍了脑袋,现在才被砍头也算是又赚了几个年头,听到判决心里竟出奇的平静,没再哀声痛哭死缠烂打,只是转头看了眼被他逼疯又割去舌头的姑娘,觉得心里对不住。
这罪,只能来世再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