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太行山道上,草木深深。远远地,传来一位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骑在马上,马走在山道上。那马儿虽然没有鲜亮的鞍辔,却难掩神骏之色,通体乌黑,只有四只马蹄比雪还白。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乌云踏雪”。
那马上的女子在唱歌。为她执鞭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她在唱,他在听。
“花若雪兮晨染霜,忧思君兮不敢忘;晔如华兮温如莹……”
她唱得其实并不好听,乱七八糟,没有一个调,唱得也不知是哪国的曲子。可他觉得她唱得很动听,只要是她唱的。
她在唱,他在笑。
赵子服带着月夕走山路,晓行夜宿。洛邑北去,便是连绵百里的太行山脉,沿着太行山脉一路向北,便可到云蒙山。
“老狐狸,你从来不拴你的乌云踏雪,你不怕它被人偷了么?”月夕心血来潮,停下了歌唱,忽然问道。
“除了我,谁还能带得走它?”赵子服笑道。
“如今它不是乖乖的听我的话么?我叫它走便走,叫它停便停。”月夕伸手揉了揉乌云踏雪的脖子鬃毛,乌云踏雪似有些不耐,仰天嘶叫了一声。
赵子服笑而不答。他这般笃定的样子,叫月夕十分不服气,她高声叫道:“你放手。”
赵子服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松开了握住缰绳的手,月夕轻笑着,双腿一夹马肚,乌云踏雪纵身跃出,直朝前面疾驰而去,瞬间不见了身影,只听到月夕的笑声:“你瞧,它可听我的话了……”
赵子服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靠在了山道边的树上,果然不到片刻,乌云踏雪的蹄声又至,转瞬又回到了赵子服跟前。月夕坐在上面,一脸的沮丧。
赵子服伸手拍了拍乌云踏雪的脖子,乌云踏雪伸过脑袋,“呼哧呼哧”地在他的身上蹭着。赵子服望着月夕,笑道:“你是我的朋友,它瞧在我的面子上,自然让你骑一骑;可你若要做它的主人,却要像我一样,驯服了它才行。”
月夕沉下了脸,她慢慢爬下了马,紧紧地盯着乌云踏雪的眼睛不放。而乌云踏雪也不服气似的瞪着她,一人一马就这样对望着。月夕忽地眼神一凝,飞身上马一拽马缰,喝声催着乌云踏雪急纵而出。
未及片刻,乌云踏雪带着她飞奔而回,又被她掉头扯走。如此来来回回十来个回合,月夕仍是不肯罢手。赵子服不禁摇头叹笑,原来她的脾气倒也有些倔。
可这一次却有些异常,许久也未见一马一人回来,他略有些讶异。突地听到远处山林里一声长嘶,犹如惊雷一般。那是乌云踏雪的嘶声,饱含着怒气。
“糟了。”他连忙急奔向前,不过须臾,便见前面二里开外的山林里,乌云踏雪两只前蹄腾空而起,又发出一声怒嘶。而月夕,正一手紧紧抓住马缰,另一手抓住马鬃,双腿夹紧了马肚,伏着身子,死死地贴在马背上。
“月儿……”赵子服唤道,伸手便要去拉马缰。可月夕伏在马上,见到他的动作,喘着气高声叫道:“你走开……”
乌云踏雪脖子被她紧紧抱住,愈发地狂躁,不住地前后狂跳。它每跳一回,便将月夕重重地甩起来一回,感觉几乎要将她甩碎了一般。赵子服一皱眉头,又屈指放到嘴边,正要吹哨。
“你走开,你若管我,我一生一世都不睬你。”月夕仍是高声叫着,牢牢地抓着缰绳与鬃毛,死不放手。
赵子服愣了愣,便是她内力未失,要驯服乌云踏雪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她现在失了功夫。她的性子原来并不是有些倔,而是十分十分的倔强。他苦笑着放下了手,只得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一望之下,赵子服却不禁有些惊奇,月夕的骑术之妙竟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乌云踏雪一直嘶叫着、跳着、来回奔跑着,月夕抱着它的脖子,紧贴着马身,屡屡要被甩下马,又总能被她强行稳住了身体。
这一人一马不晓得互相挣扎了多久,乌云踏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停下狂奔,只是小小地踱着步,鼻子不断地哼着气。
月夕趴在马背上,动也不动。乌云踏雪大力地甩了甩脖子,哼了两口气,终于停了下来,低头去吃路边的草。而月夕,仍是伏在马背上,没了声音,只有背部微微一起一伏。
赵子服上前拉住了缰绳,轻声唤她:“月儿……”
月夕半晌也没有动静,赵子服站在她身旁,静静地候着。她慢慢地转过头,仍是趴在马背上,望着赵子服,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她想要撑起身子,可忽然手一软,翻下了马。
好在赵子服立刻抱住了她。她浑身的汗湿漉漉地,湿透了衣裳,身上却又冷冰冰的。
她的脸红彤彤的,头发随着汗水贴在了脸颊上。她仍是笑着:“老狐狸,你的马,它以后可会听我的么?”
赵子服沉着脸,双手紧紧地抱着,可目光却阴沉沉地盯着她。过了许久,才脸色稍霁,重重地叹了口气:“它以后自然要听你的。它若不肯听你的,我也饶不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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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暮色山雾,笼罩了整座山头。巍峨群山,连绵百里,皆成青灰色,天上的月色淡淡的,照在阴暗的山林间。
赵子服与月夕同乘着乌云踏雪。月夕已经没了唱歌的力气,风吹到身上,吹干了冷汗,却吹来了寒冷,她紧紧地缩在赵子服的怀里,全身都有些发抖。
佳人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