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当年平原君出使秦国被拘禁,秦王慕平原君大名,本欲留他为相。可他却擅自逃回赵国。她晓得了这件事,恰好平原君一行自云蒙山附近回赵,她索性跟上了他们。
她一路跟了两百里。耍得他们焦头烂额,尤其是那个赵贤。有一日平原君叫他好好歇一歇,他一进被子,里面钻出了几十条小蛇。亦怪不得他至今仍恨他入骨。
直到她在红泥小栈瞧见了信陵君的身影,怕他见着自己,晓得自己的身份,才罢手离去。
可仍是被信陵君猜到了端倪。
若她当年不曾一时兴起下山,信陵君便不会因之去询问她的身世,她便不会因之在大梁城遇上赵括。更不会在今时今夜。在这梨花树下数度伤心痛哭?
前因后果,都怪不得旁人,更怪不得世事弄人。
若要怪,只能说一饮一啄,是自作自受罢了。
她呆立许久,勉强收回思绪,却又想起花五。这个花五不学无术,又喜欢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文雅的样子,可方才他那几声安慰,却是一番善意。叫月夕心中对他敌意大去。
他是郑敢的手下,决不会无缘无故前来邯郸。他又说今夜有事要办……月夕心中一动,隐隐觉得其中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忽地想起那日夜里。吕盈同她说,靳韦提到了邯郸平原君总总,莫非是范睢又有什么安排?
范睢曾派郑安平杀了信陵君的新婚夫人,便叫魏韩两国互生龃龉。杀一小女子而利天下,自然不可不为。莫非此次,他又下令要杀什么紧要的人么?
范睢行事确是有些下作,可次次都切中要害,月夕心中虽有些鄙夷,可又不能不佩服他的手段。忽然听到一旁有细微的脚步声。纷迭而至,伴随着有人刻意压轻的声音:“说的就是这里……”
她立刻将身子一侧。躲到了树林之中,黑暗中察看外面的动静。
两个黑衣人跑了过来。在月夕方才歇息的树下停下,前后探查了一圈,一人说道:“奇怪了,明明说是这里,怎么不见了,莫非我们寻错地方了?”
另一名黑衣人蹲了下来,仔细察看了树下的痕迹,道:“看样子确实有人来过。”
月夕听到这两人的声音,微微叹气,从树后现出身来,轻声道:“小恪,我在这里。”
两名黑衣人闻声,立刻转过身来。蹲着的那人站了起来,扯下蒙面的黑巾,又黑又瘦,正是王恪。他跑了过来:“月儿,你果然来了邯郸。”
另一人也扯下了黑巾,露出相貌,却是陈藩。他笑道:“花五虽然时时犯浑,可对姑娘的事情,却一是一,二是二,决不会说错的。”
月夕微微一笑,见王恪皱着眉头瞪着她,她心知不妙,对陈藩小声道:“你们怎么在一起?”
王恪怒气冲冲道:“你怎得又偷偷走了?我爹在上党见到司马梗独自到了,才晓得你半路便走了。我爹不敢呈禀秦王,也不敢告诉你爷爷,便来问我缘由。亏得吕盈猜到你来了邯郸,叫我出来寻你。你是怎么回事,做事越发没有分寸了?”
他气恼已极,生平第一次这样气势汹汹。月夕只是垂首不语,由着他训斥。陈藩见气氛尴尬,忙打岔道:“王将军与我们在邯郸城外遇上,过上了几招。真是不打不相识,才晓得王将军竟然是出来寻姑娘的。”
月夕默默点了点头,半晌才道:“郑敢呢?”
“他也来了邯郸,不过我们今夜还有事情,方才见到花五,恰好晓得了姑娘在此处。王将军着急,郑敢便叫我陪着王将军来寻姑娘。”
“是什么事情?”月夕问道。
陈藩嘿嘿笑了笑。月夕微笑道:“应侯又要你们去杀人了,是不是?”
陈藩面露尴尬,到了月夕耳朵跟前,细声道:“长平那边不进反退,秦王恼极了平原君赵胜丛中作梗。应侯叫我们来邯郸瞧瞧,看可有机会……”他左手横在脖子处,狠狠一拉,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