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笑道,“不过是一房侍妾,问正妻之意便可,平都侯何需劳动圣驾。”
吴佐书已然惊怒,他是苏景亲族,其妻母又是孝惠皇帝之女,他成婚前便受赐封为平都侯,更只在十几年里便升至少府。
此人一向自视清高,常言其升迁封赏皆凭自己的才德,平日只愿听人称他为少府,最厌忌被唤为平都侯,我每说出一次平都侯他的怒气便重一分。
吴佐书有意其女为霍鄣侧室,可没有我的首肯吴若芙断不能入弘丘王府,若随了霍鄣只能是外妾,而弘丘王岂会私纳外妾。他御前请旨,无非是欲以皇命促成此事,而我此时避开皇帝不谈,只将说成是他与汤邕诱使霍鄣私纳外妾,殿内诸人便是有意助他,也不好直言。
纵使今日我阻不得吴若芙入王府,他日我也必不与她好过!
我看着他轻叹道,“太常不顾辱及先帝赐婚的罪过,平都侯还要心思清明。”
吴佐书微怔,又惶惶于殿中伏首,“臣并无此意,请陛下圣断。”
我绕过哥哥至吴佐书身边,吴佐书竟是侧身一避,我冷言道,“平都侯还记得请皇命。”
“阿珌!”身后哥哥低声怒斥,“不可妄言!”
皇帝只是垂眸仿佛失神,长久不出一言。
我却不愿放过吴佐书,又缓声笑道,“素闻吴氏的清高之誉朝中无人不敬,平都侯此时请皇命便可知平都侯不过是受人一时蛊惑,并非诈巧虚伪之辈。苏氏一门贤德,目下纪信伯在家乡广有令望,昔年苏相之贤名更为天下人称颂。平都侯广结天下士,当年少府监涉罪亦未污及平都侯亦是因着平都侯之贤名,或许来日我亦可耳闻吴氏贤德与苏氏比肩,只是,今日之事实实可惜了吴氏与苏氏的清誉。”
“齐琡!”哥哥一步上前,面上怒气已然大盛,“还不请罪!”
哥哥从未直呼过我的名,心中且凉且苦,我自知不止是此行不妥,朝臣面前言行不逊更是极深损了齐氏的颜面,可是此时我并非仅是齐琡,吴佐书与汤邕能奈我何!
袖中双手紧握成拳,我肃声道,“少府欲求之事原为我家中琐事,此为乾正殿,帝王理政之处,少府在此为女求赐婚实是失矩。上巳将至,是日还请乡君赴宫宴,乡君之婚嫁可在那日由太后择定。”
转身时,目光紧锁住皇帝,我能否如愿,已只在他的顾念之间。苏景是皇帝生母的祖父,我刻意提及苏景便是要皇帝记起他的生母,吴佐书的言行若连累了苏氏的名望,皇帝岂会容他。
可皇帝仍是静坐垂眸,我看不到他冕旒后的容色,亦断不出他会否助我。
汤邕方才的话看似是脱口而出,可他向来持重,岂会轻易说出那句话。我虽逼回他的话,殿中只怕已有人想到他要说什么。他们想要的并非是我的难堪,却是要让霍鄣颜面尽失。
昨夜哥哥送我出府时的话一时清晰于心,“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你向来是不记人的,可偏偏只因雍门的一见便在乾正殿认出了他。你可记得当年自雍门归来后与说过的话,你说,他只凭一句话一举手便散去了雍门的阻塞,上骁军若为战亦可如此轻捷,便可再不惧于外侵内叛。抛却俗忧从了自心换一世喜乐,你这样劝我,可你自己却何尝不是如我一般顾忌太多。你那时执意嫁与他,根由必是在此。你那时不自知,此时可明悉了?”
从了自心换一世喜乐,心中如混沌骤至清明,我整仪容,“恳请陛下容禀……”
正欲大礼跪拜,身后骤然一声,“陛下明鉴。”
这脚步声再熟悉不过,霍鄣单手托稳我的手臂,“下臣承先帝恩旨赐婚,无一刻不感念先帝隆恩。下臣曾于先帝诏前起誓,此生唯齐氏正妻,终亦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