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沉睡无梦,转日用过早膳未久,便又觉得乏了。初春里听雨憩总是极舒心,午后初起,内监又来传姐姐谕令召我入宫。
入长辰宫,辇乘未往延清殿,却是转向往上清池边。随侍的只有两名内监,当先一人笑道,“太妃正在逸清山候着郡主。”
另一人拜过,道,“近来太妃思念孝慈皇后,而上清三山中,孝慈皇后从前最常入的便逸清山,是以今日请王妃同往逸清山用午膳。”
唯一一次入逸清山已是六年前了,当年宫乱的痕迹早已消尽,我远望着上清池笑道,“逸清山这个时节里太过湿寒,延清殿的宫人可尽往山中侍奉太妃了?炭火备得足么?”
那内监再拜,“王妃安心,疏桐引宫人们已在逸清山将炭火衣衫诸物备足,太妃与王妃将用的膳食亦是在逸清山制得,免得往来惹得冷凉。目下太妃正亲自监看着备膳,只候王妃入山了。临淮王殿下并未入山,太妃留了半数宫人在延清殿侍奉着。旧日宫人皆在逸清山与延清殿侍奉,奴婢们侍奉延清殿外未久,太妃见奴婢们行事妥当,是以遣奴婢们来迎王妃。”
我回京前,延清殿确是入了许多宫人,我并非尽数认得。但姐姐召我入宫从来只在延清殿,便是今日一时起意往逸清山与我用膳,至少也会令一个我认得的内监来引领,岂会尽是我不认得的,而这两个内监的话也实是太多了。
临近上清池边,我扶过秀堇的手下了辇乘,那内监垂首笑道,“太妃已候王妃多时了,”说着引我向岸边去,“请王妃入舟。”
我看着守在岸边的两个直身垂首内监缓步前行,疑惑愈深。内监引我所去之处,非我前次乘舟往逸清山之地。
未至岸边,脚步忽然顿住,“我竟是忘了。”我含笑向秀堇,“我前日为临淮王殿下制成的那件新衣,今早还与你说着要送与他。不想方才出府急切,竟全然忘了,你回府取来。”
我四向转身,指向不远处笑道,“我们在浮玉阁,你快去快回。”
秀堇向来在身边侍奉,她知晓我从未为峣儿制过衣,仍是笑道,“是奴婢疏忽,王妃曾几番叮嘱奴婢备下的。”她拜一拜,“奴婢去去便回。”
她退后时有一内监亦移步,我笑道,“方才进宫时宫门的长辰卫认得她,不用送她。”
那内监微见犹豫,却也止了脚步。目视秀堇匆匆离开,我仍笑道,“太妃向来喜欢浮玉阁的通透清爽,她近来既是思念孝慈皇后,便不好拘束在逸清山徒增伤怀,你去请太妃,我在浮玉阁候她。”
“王妃请留步。”那内监挡在我身前,大拜道,“奴婢们不敢劳动太妃,更不敢违太妃谕令,还请王妃入舟。”
我绕过前行,“放心,太妃不会责怪你们,去请便是。若太妃当真不愿来浮玉阁,我再入山不迟。”
入浮玉阁回望,岸边的两人,一人已乘舟往逸清山,一人同那两个内监立于门内。
当年赵珣曾殊恩许我在此处观上清风光,我却因着急于见姐姐而全然未留意。我虚虚指向一人,“这阁后有一间室备着香鼎香丸,你去燃一座来。”
那内监又是犹豫,我静看过,只叹道,“你们初侍奉延清殿,不知太妃的喜好也是寻常。罢了,太妃未必愿来浮玉阁,不必去燃了。”
我看着案首的一枝灯,指了方才言行更果决机敏的内监唤近前,“这里多久无人侍奉了?连灯油都不添,太过疏忽了。先帝从前也喜欢这浮玉阁,或许陛下哪一日会来此坐,你们记得添灯油。”
那内监扣着衣袖微俯了身,恭敬道,“是。”
取灯紧握手中,我蓦然笑道,“还没候到时机?”
那内监蓦然抬首,袖间寒光突现。短刃已近身前,我侧开一步大力挥臂,手中的一枝灯正击中头颅。
相距稍远那两个内监手中亦现一柄短刃,狰狞的面目已看不出本相,“妖女!”
方才用力过重,灯已脱手,我俯身拾起掉落长案的短刃,一时笑了。几个年老的内监,只凭手中短刃,便要来杀我?
已能听到远处有人在奔走呼喝,应是长辰卫将至。其中一人大喝,“杀了她!”
两人并身呼啸着疾奔近,终究是久居深宫之人,并不知杀人的必杀之法。眼见二人逼至身前,我迅疾移步绕至一人身侧横刃掠过,虽已尽力避开,可衣袖仍溅了鲜血。
仅余那个内监的面孔极可怕,尖啸声更是刺耳。只余一人,已易逃脱。我疾步退,却踩住拖曳在身后的裙幅趔趄着几欲仰倒,幸而身后便是阁柱撑住了身体。沉息待那内监的短刃距身仅尺许时挥臂落刃于那人的手,尖啸凄厉,短刃坠落时,那人执刃的手已半断。
呼喝声极近,树石隙间,已能看见长辰卫的身影。却是此时,那人另一只手拾了短刃迫近。而我的短刃方才已滑脱,我再无自御之物。
“陛下!”
这一声厉呼果然令那人遽然止步后望,只这一刻,我再度后退,只求能为长辰卫再争得片刻。可是这阁中已无可远退之地,我的衣衫繁复,亦无法翻越出去。
那人转回时,我自另一向绕过奔向门。一队长辰卫已近在眼前,身后厉啸再起,我不敢回望更加紧了疾奔,可骤然急促的步伐被裙幅束住,我一时站不稳扑倒。
有一长辰卫错身疾入,我回望时,又是瘫倒。若无这长辰卫,腿边那尸身手中的短刃此时必已落于我身。
几番用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