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起身, 将堆在襕裙摘碎了的绒黄野花拂了一地,大为振奋感慨道:“之后我才总算可以安安稳稳该吃吃,该睡睡, 该干活干活。/p
当然, 最后还得多亏君璟, 延当初收纳后宫的都是些头脑简单的主儿。按照那位君主的原话, 顶多平日里互相争风吃醋一下,至少不会沾染前朝正事,要选进来的一个个都是胸怀极高, 手段极深, 怕不会这么好对付了。/p
晌午时分, 大太阳躲在乌云里头,凉风吹过刮散了热烈的毒气,浣衣院的平地搭满一排排晾衣服的高架, 各『色』裙裳床幔码在头, 风一吹飘飘『荡』『荡』, 活脱脱个大型晾衣场,壮观异常。/p
午饭时候,其余人都去值房进膳。今日轮到莫菁守值, 她只能独自搬着张凳子扶着隐隐发疼的腿骨, 躲在屋檐底下摇着大蒲扇纳凉。/p
热气是从地散发出来的,直往人脸扑, 微汗贴着额首淋漓地濡湿了鬓发。/p
莫菁最烦这种又热又闷又『潮』湿的时候。/p
盛夏渐渐变得多雨, 前段时节刚巧遇黄梅时节, 风湿又犯了,任何灵丹妙『药』都不管用,只能咬牙死熬过去。/p
到尚衣司转眼便一月有余,莫菁心境开阔,能吃能睡,饶是如此,这段日子下来仍是瘦得下巴尖儿『露』出来都能戳死人,犹显得那双杏子眸嵌在脸愈发地大,那什么,简直形销骨立,我见犹怜。/p
期间荭莺给她带过一次话,说道只要她肯认错,君主那处等着她服软……/p
话只说了一半,荭莺再也说不下去,反倒是莫菁捧腹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心道,认什么错,她连自己何错之有都不知道。/p
至于朝廷之,听说君璟延讨伐苗域一事日前决议要御驾亲征。这是亲政以来头一次领兵征战,旨在立威信。因了此事,泰坤宫的主殿从早到晚内大臣络绎不绝。阖宫更是闹得沸沸扬扬,消息都传到浣衣院这旮旯角落来。/p
才一个晃神,瞬息之间的事情,没料到便下起雨来。电闪雷鸣,滴滴答答,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p
莫菁忙随手拿起一旁的斗笠戴便去收才刚晒干水的衣物。这会子大伙都在用膳,一时半刻怕也赶不来。眼睁睁看着整个晾晒场的衣物都吸了雨水,刚洗的淋湿也罢,可有些却是轻易沾不得水,只能咬着牙近能收一些便收一些。/p
来回跑了两次,勉勉强强将能收的都收进屋子里堆着,再出去走了一圈时,莫菁整个身子已然湿透。晾晒场都是泥地铺面,一下雨地极滑,坑坑洼洼积了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去,极容易摔人。/p
莫菁抱着怀里越堆越高的衣衫,努力踮着脚尖去扯面前那张床幔,盛大的雨势依稀听到了身后隐约的脚步声。莫菁没有回头,以为是去午膳的人赶回来了,/p
她仰起纤细的颈,一面费力地扯着那张吸饱了雨水,变得异常笨重的绸被。一双杏子眸几乎被雨水砸得睁不开,头也不回地在风雨喊道:“那些不能沾水的我都收了个大概,其余的能收收不能等雨后再料理。”/p
可并没有人回应她,莫菁心生疑『惑』,一面扯旁边的绸被,一面回头看,鞋底地滑,稍不慎,一闪身便踩进了水洼里,收起的绸被掉在了地,膝处直直跪磕到地突起的泥石那瞬间,伤筋错骨似的痛意毁天灭地而来。/p
她双手苦苦撑着泥泞的地面,眼前一黑,极痛苦地抽着气,膝处尖锐的剧痛刺得她再也动弹不得。/p
神思昏聩的恍惚,她感觉眼前覆下一大片阴影,为她遮挡了风雨。她蹙着眉,盯着长衣委叠下『露』出的一点鞋尖,费力地仰首,映入眼帘的是君璟延苍白的容颜。/p
他手执桐骨纸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沉寂寂地,仿佛酝酿着一川烟雨,水光涌动着,经久不散。/p
穿过君璟延无意往后瞥一眼,那一架架轻盈的床幔纱衣在雨帘翻飞着。恍惚瞧见院子门口远远立着个颀长熟悉的身影,目光一路追寻着她而来,直至纱幔忽起忽落隔断了她的视线。/p
她一惊,再定神去看时,外头早已空『荡』『荡』,心底一阵悲戚涌动,暗骂自己是个傻子,都是错觉而已。/p
君璟延伸手来扶,可才勾着她的手一牵,却听到她似带着哭腔般惊哀道:“疼。”/p
她一味地摇头,神『色』极为痛苦,眼里都是哀求。他不敢再妄动了,也不敢再强拉她,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将伞也扔在了地,双手去扶,躬腰贴近她,他不顾风雨和泥泞,好让她能将小小身子倚靠着自己。/p
她变得这样清瘦,支棱棱的腕骨兀立着,仿佛随时都要刺破皮肉,他甚至都不敢用力,只一眼,便不忍地别开脸。/p
以往她在他面前都是倔强不服输的,这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无助地显『露』出软弱来。她甚至没有落下半滴眼泪,只是蹙着眉,象个挣扎求生的小兽般皱着张小脸,苦楚地对他轻喊一个疼字。/p
他有些生怨且不甘,幽黑的眼瞳直直刺进她眼里,嗓音喑哑地连连问道为什么:“孤答应过阿灵要好好照顾你,为什么……你不能服个软?臣服于孤,不好么?”/p
莫菁双手苦苦地撑着地面,抬眼处却是一片飘摇风雨。她渺目望他,勉强在眼前显『露』出一丝笑意:“多谢君救命之恩,竹青……无以为报。”/p
君璟延身子徒然一僵,喃喃道:“你不愿意。是孤错了,原以为你吃些苦便会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