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炳年猛地起身,踹翻了导演椅,吓得那位选管副导一个趔趄。
“漂亮个屁,”邹炳年揪住那人的衣领,往屏幕前狠狠一按,“什么叫漂亮?这才是!懂不懂?你那都是些什么玩意,他妈的那叫骚!”
选管副导双腿一软,扑通跌坐在地。
邹炳年抄起剧本就砸了过去,“收了谁家的钱,给我滚到谁家去!滚!”
“孟津!”
“诶。”
孟副导叫人把那选管副导拖走了,赶忙应声。
邹炳年灌了半壶茶水,长长呼出一口气,阴沉了大半个月的脸,竟忽然神清气爽地大笑起来。
老搭档笑了,孟津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心里这块大石头,可是足足吊了半个多月啊!
开拍以来,他这位老搭档邹大导演就像撞了邪似的,拧成疙瘩的眉头就压根没松开过。
处处不满意,处处能挑刺,他拉下脸,整个剧组都得跟着阴云密布。
可偏偏他挑的刺,全都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连贺洋都吃过几回排揎,更别说不是演员出身的杨鸣溪。
几乎天天挨骂!
到了后来连孟津都感叹,亏得这孩子没脾气。
现在年轻人都娇得很,换做别的流量小生,人家还不得撂挑子不干了!
笑够了,回归正题。
“通知编剧,启动备用剧本。”
“还有,”邹炳年着重指了指钟遇雪的名字,“赶快去跟她签了正式合同!”
孟津稍有些犹豫,“现在就定下?”
钟遇雪这一幕的演技虽惊艳,但毕竟年纪阅历摆在那儿,这样矛盾点集中的角色,驾驭起来恐怕不容易。
“你不懂,”邹炳年仰天感慨,“已经多少年没见过那么一双眼睛了!”
这才是最难的一场戏!
繁华尽处的倾颓,金銮殿下的白骨。
她那双眼,无声无息之间,便拓下了一代王朝的兴衰。
不曾出一言一字,不曾有一颦一笑。
完全用目光支撑起来的长镜头。
却能直接震到人心深处。
孟津走后,邹炳年重新点上一支烟,独自坐在监视器前,又看了一遍回放。
他又把两人目光对视的长镜头,截出来,一遍一遍放,再反复看,隔几帧,便要停一次,看上几秒。
看着那双眼睛,邹炳年心中突然有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然而念头刚刚一起,便随着烟被他一同掐灭了。
邹炳年苦笑。
这根本就是两个人,怎么可能?
倒是这个钟遇雪……邹炳年细想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越洋电话。
“让卢佳瑶接电话!快点……对,就现在,告诉她邹炳年找!”
“喂?老邹啊……”
邹炳年一瞪眼,“少废话,带着备用剧本,马上来剧组。”
那头懵了,扑棱一下从被窝里钻出来,“拜托啊喂老头,我在国外呢你是要我飞过去吗?开什么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立刻滚回来,机票报销!”
邹炳年吼了一句,也不管那头又嚎叫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他笑骂了一声,摇摇头,重新坐下来,在“钟遇雪”三个字旁,标上了着重号。
标记完,却又自个儿看得碍眼。
邹炳年黑着脸别扭了半晌,最后气哼哼地啪一声合上剧本。
看见还算是个好苗子的份儿上。
暂且便宜她了!
*
最后这场戏拍了三遍。
都是因为贺洋细微处的神情处理,邹导不满意。
顶着八月酷暑拍初冬的戏,拍完一分钟的镜头,厚重戏服中的内衬已经被汗水湿透。
钟遇雪强撑下来,终于等到邹导点头了,也折腾得几近虚脱了。
一回酒店,她倒头就睡。
直到深夜被曾颖的连环夺命call吵醒,她才知道自己的剧本突然被升级了。
戏份从没几句词的炮灰,直接增加到了女三的分量。
同时翻倍的,还有她的片酬。
“怎么样,我早就说了吧,临时合约你只要抓住了,不愁没机会。”
曾颖欣慰得简直就要烧高香了。
原本想着这尊大佛不惹事便谢天谢地了,没想到她还真就争了口气,竟让邹导在演技上点了头。
“哦……”钟遇雪很累,非常累。
大病初愈、又加之原身没经历过剧组连轴转的高强度拍摄,如今听了再大的好事,也不过是意料之内的平静湖面投进去一颗石子。
她哈欠连天地夹着手机,“颖姐,你先叫我睡会儿成吗?”
曾颖声音在电话那头屈指敲了敲桌子,“你急什么,还有重要的事没交代呢。”
“嗯……”钟遇雪耷拉着眼,声音瓮瓮的,“你说。”
“明晚剧组有个饭局,邹导做东,所有主演都要到场……包括你。”
钟遇雪也能被划入邀请的范围内,曾颖其实很意外。
不过不管怎样说,这都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也不失为与其他主演缓和关系的机会。
于是在她接到孟副导的电话时,不假思索,便替钟遇雪答应了。
如果曾颖可以预见,就因为这一场饭局,给钟遇雪后续招惹来了多少连绵不绝的麻烦,她铁定不放人。
当然,她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嗯……”钟遇雪躺倒,闭眼应声。
“你好好准备,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有个数。”
“嗯……”
“还有件事,我得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