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老实!”
她没好气地堵了回去,神色恹恹不快。
一想到意中人便要成了旁人的夫婿,她便忍不住怒火烧心,重重一踢桌脚,不想茶盖却脱手摔了出去。
咣当——
满屋的小姐丫鬟都吓白了脸。
卢雪玉愣了一瞬,却见上首的谢含嬿忽然睁开眼,捻动佛珠的手指慢慢停了。
她淡淡扫了卢雪玉一眼。
卢雪玉被她一盯,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她慌乱起身跪下行礼,汗湿浃背,颤颤唤了一声:“母亲。”
谢含嬿平日几乎不说话。
但只要一开口,便叫人心生畏惧。
如今被钟遇雪演出来,现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由屏息凝神。
“她是嫡女。”
谢含嬿放下手中的佛珠,面无表情地走到卢雪玉面前。
卢雪玉低头跪着,眼前是一双镶了东珠的绣履。
可是当谢含嬿分外平和的目光罩在她身上,哪怕不抬头,不应声,她仍觉得后背阵阵发寒。
“你打小养在你姨娘身边,想必这嫡庶尊卑的道理,也用不着我来教你。”
“母亲……”
卢雪玉猛地仰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边滚下。
按照剧本,她这时应该膝行上前几步,目光瑟缩地看一眼嫡母,再说一句“女儿无心冒犯”。
然而她刚刚喊出一声“母亲”,谢含嬿便侧眸一瞥,深黑的瞳眸静若寒潭。
居高临下的角度下,眼风轻轻掠过,眉角便蓦地生出凌厉气势。
不刻意,不咄咄逼人,威严却几乎要溢出镜头。
谢含嬿是谢家女,是赵国公正妻。哪怕她不言语、不问事,她也是这座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饰演卢雪玉的年轻演员张了张嘴,一时却被她的气势压迫得发不出声来。
哪怕心中清楚这是在演戏,却还是不由心惊胆颤。
她一害怕,便忘词了。
孟副导在场边喊了一声“卡”。
邹炳年坐在监视器后面,脸色很不好看。
摄影师也叹了口气,神色间颇为惋惜——多好一条啊,尤其是国公夫人斜斜一侧的眼神。
眉目锋锐,唇角凉薄,处处都能抓住镜头,绝了!
“抱歉导演,抱歉各位老师,”那位年轻演员赶忙站起来,连连鞠躬道歉,“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邹炳年对好好拍戏的演员普遍都还算宽容,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还是把刚才卡住的片段,重新给她细细掰开来讲了一遍。
钟遇雪坐在一旁发呆,贺洋无奈地走过去,碰了碰她,小声道,“一会再拍的时候,你稍微收着点。”
那个演员虽然也是科班出身,但到底年轻没经验。
如果都照着钟遇雪昨天跟她对戏的状态来,只怕最后急哭了也说不出台词来。
钟遇雪答非所问,无语歪头,“你今天很闲?”
拍完国公府正堂这一场,下一场就是贺洋和钟遇雪两人的戏。
“你可饶了我吧,”贺洋捂着脸,神情绝望,“跟你搭戏真的很累你知道吗?”
明知道该如何演,怎样把控情绪。
可是当你真正被她带入戏之后,很快就会感到力不从心。
尤其他们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一辈,说什么体验派、方法派真的还为时过早。
有时遇到很难演的部分、尤其是需要在平静表象之下爆发出剧烈情感冲突的桥段,为了求稳,他们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用些外部技巧,或者表现派的套路。
天才不是没有。
但是少!
老前辈们暂且不算,就只说如今演艺界的中流砥柱。
真正能人人心服称一声天才的,女演员当中,除了已经逝世的安暇安影后,便只剩一个唐于碧。
贺洋亦曾有幸,与后者有过一次合作。
搭戏时完全被牵着走的震撼感,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个真正的戏疯子!
贺洋从十二岁出道演戏至今,跟太多影帝影后搭过戏。
但真正能让她肃然起敬的,寥寥无几。
不成想,如今竟在她担纲女主角的剧本中,又遇上一个。
并且还是个戏龄比自己短、年龄比自己小、甚至连科班出身都不是的姑娘。
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就在半个月之前,如今惊艳的演技,分明还停留在面瘫脸背台词的水平。
天赋这东西吧。
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胜过所有。
贺洋突然有种很悲催的觉悟——自己这十几年的戏,白演了。
她着托腮,万分感叹,“说真的,我现在都特别羡慕你。”
钟遇雪扬了扬眉,“贺影后可别消遣我了!”她勾了勾嘴角,笑容戏谑,“你这话传出去,我一准又被全网黑!”
贺洋往椅背上靠了靠,眼睛看着另一侧的窗外,竹拢之上,月夜微寒。
“说真的,我都嫉妒你。”
她自嘲笑笑,脚尖轻轻踢着地上的青砖。
“有时候我自己都知道,我是在演戏,而不是她。”
她从没真正走进人物的内心中去。
就像永远有隔了一堵墙,不硬,不高,但她打不碎、也翻不过去。
钟遇雪闻言笑笑,合上剧本,只轻声丢给她一句“那是你还没真正吃透角色”,便被场务叫走了。
话在耳边盘桓了多久,贺洋就坐在折叠椅上愣了多久。
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是真的已经有些年头,不曾被人在演技上挑出毛病来了。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