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布依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乎吉成汗柯的战书,是下在第三天。仅剩这一天半的时间,李布依只来得及和普林,茯苓谈谈雪凫山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雪凫山有一个雪字,然而此山不高也没有多少雪。在两国边疆的长线白带中,雪凫山的位置已经有些脱离雪域长线,要用地图的分层设色来说,便是带了点青色,从沂江一路行进来,海拔不停地在走下坡,自然相对的,空气中的含氧量也在慢慢变高。此间呈三面环抱着盆地,环抱着,阻挡着这最后一缕寒气,在这逐渐平和的天地间显得很突兀,就仿佛潮落不断平缓退去的海面上突然的一处跃起,自然会惊得前来冒犯的后来者荡起千层涟漪,实属易守难攻之地。
照这架势看,乎吉成汗柯不是知道了楚军有抗高反的药,就是当真想好好打一架了。
“谁来陪我戏耍?”那天对岸站着威风凛凛的男子戏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翻飞舞动的黑色披风隔岸投来威仪霸气,不知为何,李布依觉得这样的男人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游戏人生,游戏他自己的,也游戏别人的。
李布依手里捏着一封大蛮的战书,眉头拧成一团。她终究还是年轻莽撞没有经验,战场上太多纷扰她都参不大透,譬如这封战书究竟何意,李布依除了游戏人生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乎吉成汗柯邀战,在雪凫山顶单挑。”李布依闷闷道。
“他之前不是还瞧不起女子?”李布依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一脸崩溃状。
茯苓双手环胸冷脸站在一旁:“我劝你还是别去,打不死别被打残了。”
李布依一脸你说得好有道理,郑重地点头:“不错。现在的我也不是能说死就死的路人甲了。虎符在手,大任在身,自当谨而慎之,谨而慎之。”
更何况……
那时还在沙川。楚绍元带着李布依在他幼年生活的小屋边,煮茶习武论兵法。
“布依的法则里,诸多计谋,不如以逃为上策妥当。”楚绍元悠悠道。
“哈?辛辛苦苦习武十多年,不干上一架就逃,岂不遗憾失了血性!”李布依满脸不满,接过他刚沏好的茶,一饮而尽。“啊烫烫烫。”
再沏好一杯茶,楚绍元用他冰凉的真气在茶面上轻轻一挥才递给她:“失了血性有什么?血可流,骨可折,头不可断。”
李布依白了他一眼:“想不到九洲大地一直谣传高尚廉洁如你,居然也会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
楚绍元继续沏茶,口气悠悠:“外人所传,本就不是我。面子丢了,我可以打回来,命丢了,我便是通天之力,怕也乏术。”
他继续道:“遂霄凌空虽是顶级功法,奈何你阶别太低,到七层为止又皆为护身功法,”他闻了闻着手中的茶,犹豫了一下将它倒了,“你不逃遇上强敌怎么办?甘沦为沙袋?”
“布依,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刻你要自己承担。”
“不过,”他一套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眼角闪过一丝几乎来不及捕捉的笑,“你既然投奔我,我自然对你负责。我在一刻,便守你一刻。”
思念到这里,画面似乎还在昨天,画中人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都是那样清晰,只是,人已经不在。李布依端起一杯凉茶,将苦涩的笑埋在了茶杯里。
……
狼烟起,征战的号角响彻雪凫山底的平原,没有丝毫寒暄和停顿,一上场便兵戎相见。
北漠军早已等不及报这个仇了,空气充足得让人舒服,自然是杀开了眼,片刻后就与大蛮军绞在一起厮杀,不愧是北方驻守边疆的战神军,胜率一下子就倒向大楚一边。
可是,李布依渐渐发现哪里不太对,北漠军是矫勇,但是,气势和力度都在隐隐走下坡,战况一下子就颠倒了来。
“这是怎么回事?”论体力,李布依曾亲身体验过漠王训练的苛刻,那这被北漠王手把手带得壮大的军队,绝不可能在刻钟便萎靡。
她疑心是不是食物或水出了问题,但这都是专门的厨娘提着脑袋负责,何况每次做饭前食物和水都有专人检验,这自然不是问题。
难不成是风水巫术一物?但这世间修到神界的人屈指可数,况因有背于自然常理,他们惯居于自己的世外桃园,怎会来理睬人间的战火纠纷?
那是为何?
仔细寻思一番,李布依大吃一惊。
是这天地间充斥着的,伸手捉不着,眼睛看不见的——氧气。褪去空气稀薄的不适,迎来的却是氧气过剩的倦氧。
李布依大叹不好,万万没考虑到这茬。
大蛮的军队屯聚等待于此很久了,已经过了从缺氧到倦氧的过度期,早是精力充沛,而北漠军却恰恰相反,先是被缺氧折腾得浑身乏力,现在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充足氧气喂得四肢倦懒。
大蛮退军摆的这道,正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以退为进了。
战场之厮杀,战术与诡谋,岂是这还带着情愫的初生牛犊李布依,能尽数参透的?这样便是被乎吉成汗柯狠狠摆了一道。
“乎吉成汗柯,好恨。”李布依骑马站在小坡上观战,双眸紧跟着乎吉成汗柯,这位大蛮的战神,看着他挥刀砍人如收割田园麦穗,秀眉不由得拧成一团。
“天时地利已尽皆被对方所占,唯独只剩这人和。倘若敌军主帅如此矫勇,我军必然怯弱。那就是这人和,也被敌军占了。”楚千平站在李布依身侧说得很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