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夏日炎热,夏粮刚收,农夫还要抢种秋稻,晨起催牛耕田,午后弯腰插稻,面朝黄土背朝天,从早忙到黑,唯有中午日头毒时才在树下休息,而村里的孩童唱着儿歌,牵手挽篮给大人送饭,累了一个早上的农夫在树下吃罢了饭,拿起牧笛吹奏,清亮的儿歌,悠扬的牧笛和黄宗羲抑扬顿挫的明志诗文,相映成趣。
孩童们打闹着到了黄宗羲所在的榕树下,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些孩子都知道眼前这位老爷是村里的大户人家,最厌烦别人吵闹,孩子们藏在树后,咬着手指,偷偷瞧着,黄宗羲看到孩子们清澈的眼神,笑问道:“小儿,老夫教你读诗可好?”
孩子们相互看看,木讷的点点头,黄宗羲让他们从树下走出,就在草地上坐成一排,诵读起来。
“长公曾一仕........。”
黄宗羲回乡已经有六年的光景,曾经的他作为东林公子,文坛大家,也曾意气风发激扬文字,后满清入关,江南陷落,黄宗羲在江浙一带协助大明抗清,后仕鲁监国一脉,也曾前往日本长崎请求援助,终究是黄粱一梦,在日本归来的时候,鲁监国政权已经没了,郑成功成为了东南霸主,继而是帝国崛起,改朝换代,虽然没有实现复明之愿,但帝国鼎新之后,天下仍然是汉家的天下。
当然,黄宗羲也痛恨士大夫被清洗抄家,但他无能为力,只得隐居家乡,一开始还与旧友同袍饮酒作诗,但那些人逐渐逐渐的消失,想要找到他们,只能去劳改营了,于是乎,黄宗羲唯有著书写作,偶尔在儿时走过的田埂散步,树下吟诗,他就能获得无穷的慰藉。
“好,念的好!这首诗是靖节先生陶渊明的饮酒十二,说的是张长公一度入仕为官,壮烈有气节无法与俗人为伍,决意闭门与世隔绝,终身隐居不再出仕.........。”在孩童们似懂非懂的眼神下,黄宗羲情感迸发似的解释了这首诗的意思,可为是感同身受,他讲解完,才发现孩子们根本没有听懂,呵呵一笑,说道:“好,好,我们再诵读一遍,所谓读书百遍,其意自见。长公曾一仕.........。”
孩童们清脆的诵读道:“长公曾一仕!”
黄宗羲声音高亢的诵读着,感情完全投入,也享受着这难得时光,但终究还是被人打搅了。
“老爷,老爷.......。”叫喊声把感情勃发的黄宗羲惊醒,拉回了现实之中,回过头,黄宗羲看到自己家的长工带着一个男子从田埂走来,经过农夫的时候,农夫们纷纷起身见礼,含笑相迎,而那人却是没有架子,急匆匆的走来。
这男子是黄竹浦的治安官,是这个小镇少有的几个帝国官员,说是治安官,这个偏僻小镇也没有什么让他管理的治安,平日里除了调解纠纷,就是协助税务、司法等工作,而黄宗羲这个隐居的士大夫正是他工作的重点对象。
虽然是士大夫,东林余孽,但黄宗羲是抗清英雄,自然不会被清算,可依法丈量田亩,免去前明诸多特权,放归家中奴仆等等都是要做的,黄宗羲虽然做了,却是极为感觉很是讨厌,他何曾被一个小吏这般羞辱过呢?
长工不待跑到黄宗羲面前,就急乎乎的喊道:“老爷,老爷,家里来大人了,家里来大人了!”
黄宗羲喝道:“糊涂东西,如此没有仪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呼小叫,你没有看到老爷我正读诗吗,真是有辱斯文!”
长工登时不敢说话了,治安官待在后面,知道黄宗羲也在敲打自己,黄宗羲对长工说道:“后退,重新按规矩来!”
长工无奈,后退七八步,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榕树旁,像平日答话那样,先敲门问候,只是田间无门可敲,他也只能敲了敲榕树,恭敬的喊道:“报老爷,有要事禀报........。”
黄宗羲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进来吧........。”
正当治安官与长工以为可以说正事的时候,黄宗羲一甩袖子,正色告诫起来大道理:“所谓做人,要做到处变而不惊,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一点小事就大喊大叫,你又怎么担起大事呢?”
长工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能认真听,黄宗羲无奈说道:“怎么也教不好规矩,朽木不可雕也,说吧,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老爷,家里来了一队兵,好吓人啊,说是找您,夫人请您速速回去呢。”长工说道。
黄宗羲胸膛挺起,走到治安官面前,冷冷一笑:“呵呵,新朝果然是容不得士大夫的,成大人这是找到什么由头,可以来拿老夫问罪了?”
平日里对黄宗羲一向吆五喝六的治安官连称不敢,说道:“哎呦,您是当世文豪,抗清义士,小的哪里有您的把柄呢?”
“那老夫是少缴税了,还是瞒报田亩额数,亦或者家里有何事有违新朝法度了?”黄宗羲又问。
治安官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为何派兵到老夫家中搅扰!”黄宗羲怒目而视。
治安官低眉顺眼,笑了笑:“不敢,小的哪里有那本事........。”说着,他靠近黄宗羲想要附耳说话,黄宗羲却是厌恶的拉开距离,治安官只能低声说道:“黄先生,南京来人了,来大人物了,说是要请您出仕为官,小的老早就与人说,您这一肚子学问,又正直无暇,怎么可能在这泥巴地里蹉跎日子呢。”
黄宗羲可没有想到南京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