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随着太阳的升起,初春河面上那层淡淡的雾气,已经逐渐消散。
战船行驶在河面上,岸上则是大队的骑兵。这情景让刘国杰禁不住想起了当年南伐时和宋军的大战。
战船上的刘国杰手心里有汗,却又充满着兴奋和期待,因为当伯颜向他面授机宜时,他真的想不出来对手还能够怎样应付。他已经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水面上那些耀眼、而又妖异的火光。
刘国杰的祖先原本是女真乌古论氏人,曾祖父还曾是金国的枢密使。大金国亡了之后,他的父亲改姓刘,并开始为蒙古人效力。
金与蒙古是世仇,所以刘国杰的从军经历,是他先投到当时同样算是金人的汉军世家麾下。到了至元六年,他才成为了所谓的新军千户,并鏖战于襄樊战场。当时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张弘范。
让刘国杰在北元军中成名的一战,是他顺汉水追杀三十多里,斩杀了最后一支增援襄阳的宋军将领张顺、张贵中的张贵,自此开始得到忽必烈的赏识。
在伯颜南下平宋之役中,他又随军接连参加了鲁港、焦山、扬州等一系列大战。
大约正是因为有着这些水战的经历,在回到北方后不久,忽必烈让他省左丞,为第二次征伐日本做准备。
由于留镇高丽,刘国杰很幸运地没有随忻都参加至元十八年的翁州海战。但十年之后,他再度跟随了伯颜,并来到了徐州,因为他已是眼下北元为数不多、还知道点水战的将领之一。
在伯颜原本的打算中,从黄河征调而来的刘国杰所率元军水师,要在渡淮时才能开始派上用场,所以让他们先驻扎在了徐州。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元军会在灵璧一战中失利,随着冬季来临,黄河封冻,刘国杰和他的水师除了前期运送了些辎重,就此一直无所事事地停留在了那里。
但这种情况在宋景炎十七年(元至元二十九年)三月初被打破了,宋军在水师的协助下,于一夜之间连夺宿迁和下邳两城。
宋军凌晨攻城,伯颜当天就得到了消息。只不过还没等他集结好兵马准备救援,他就又收到下邳城中送来后续情况:
“宋军水师溯水而来,下邳的城门已破,宋军也在多处攀上城头。……”
最后一个信使更带伤前来报信:
“丞相,宋军已多处攻入城内,城池失守已不可免。”
伯颜的眼中闪过了厉色。下邳失守如此之快,即使是他也没有想到。
但是,下邳与徐州、宿州在地理上呈三角形,而且它与宿州到徐州的距离还是差不多的。宋军占领了这里,也就意味着他们分两路逼近到了徐州的门口,这种局势绝对是元军必须要打破的。
他立刻召集手下众将紧急商议对策,而且他和元军将领也的确选择先攻击下邳的宋军。因为很显然,下邳虽然落到了宋军的手中,可他们还不能说在那里已真正站住了脚,相对宿州而言,自然要更容易对付。
伯颜的另一个看法与刘师勇事先预料中完全一样,那就是:不同于已经多处淤塞,实际现在并不通航的旧运河,过去的泗水、现在的黄河新河道,对元军还是有利的。占据上游的己方,完全可以用火攻,放船冲击下游的宋军水师。
说实话,宋军水师现在已经成为梗在所有元军将领胸口的心病,如能在此地重创这个阻挡他们南下的最强劲对手,即使付出相当的代价,伯颜也非常愿意。
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刘国杰和他的水师被他委以了“重任”。
杀伐果决的伯颜对此从来是不会犹豫的,因为所谓北元的水师,实际上一直就没有多少蒙古人。
当然,伯颜也不是不明白,元军的将领之所以更愿意去打下邳,是灵璧一战在他们的内心里留下了阴影,他们已经有点不敢、或者说不愿意去面对灵璧、宿州之敌。
伯颜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军中的士气要用胜利来鼓舞或恢复,所以他没有多加迟疑,立刻就定下了攻击下邳宋军的决定。
然而,伯颜还是犯了两个错误。
这第一个,就是他并不知道,元军即将在下邳遇到的,仍是灵璧一战中的老对手。
陈吊眼领军东下时,带了五万多精锐。他当然也不可能将广南都督府的兵全带走。但正因为他们主要是南方之兵,且宋军的冬衣又不足,所以在冬季到来之后,眼见一时没有什么战事。刘师勇和苏刘义、凌震商议后,就将陈吊眼和其属下分批撤到了楚州,而把将王道夫所部调到了宿州。
刘师勇此举有照顾陈吊眼这个“国戚”的意思,但更主要的,是秉承了参谋院的授意。
因为当初“神机师”虽然是在某人的授意下组建的,而且演练时参谋院的众人也有不少去看过“热闹”,可实际上所有人心里都没底。这自然是由于,军中的有些事,并不是演练可以说明的,真正能给予证实的,只能是战场。
但“神机师”出师的第一战就击败了伯颜,参谋院的这帮人可算是再次开了眼界了,他们根据军报又进行了多次推演。在这些推演中,他们同样看到了火枪兵与骑兵的搭配,其中所孕育的某种前景。
就此他们认为:这个神机师应当在以后和骑军一样,纳入兵部的直接控制之下。
张世虎的新骑军从成立开始,就不隶属于任何一方,而是直接受命于兵部参谋院。
对于他们的这一建议,某人确实没有当场出言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