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收敛了怒色,控制好情绪的青舒来到前头,看到那或腿上、或胳膊上、或胸腹间、或头上缠着绷带的十五六岁到二十七八岁不等的二十一个男人时,心中的火气突然就散了,再也凝聚不起来,而被一种压抑的、沉痛的、悲哀的情绪所取代。
与那些倒下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将士比,他们算不算是幸运儿?可是,他们没能全胳膊、全腿儿地回来,不再是壮劳力,在靠力气吃饭的时代,担不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估计连短工的活计都找不到,若是家人都容不下,该如何生存下去?这个时候,活着回来的他们幸还是不幸?
古强见青舒和青阳过来了,便迎上来,“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那二十一人便跟着整齐划一地喊:见过小姐,见过少爷。
古强似乎不知道他们会如此,有些震惊,却没有开口呵斥。
青舒只是无言地站在那里。
面对这么多的伤患,而且有几个人缠的绷带上还渗出了殷红色,可青阳眼中没有惧意,他只是睁大了纯净污垢的双眼看着这些人。大概是从小看习惯了缺胳膊少腿儿的人,他对这些人没有任何排斥感。
青舒看到弟弟的神色,扫过忍着伤痛站成两排的伤患们,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管家,轻声道:“管家,先让大家安顿下来,通知厨房做饭,还有,请周大夫。”话落,她已经转身,慢慢往回走。
古强中气十足地应道:“是,小姐。”
“谢小姐,谢少爷。”确定有了容身之处,他们喊的很大声。
青阳抬脚要跟着青舒走,突然一顿,摸出袖子里的荷包,倒了好几下,倒出几块儿糖果来,走到一个靠同伴扶持才能站立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面前,将掌心的糖果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那少年不知所措地晃了晃身子,使劲儿摆手,紧张地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古强见了,说道:“少爷让你拿,你就拿着。”
青阳见少年还是没有接的意思,于是拽过他的手,把糖果放进他的掌心里,转身跑去追走远的青舒,并告诉青舒他把糖果给了少年的事。
青舒不解,“为什么要给糖果?”
青阳捏着空了的荷包果,吃药不苦。”
青舒淡淡一笑,原来他把少年当成了小孩子,居然拿了糖哄人家。
周大夫到的时候,二十一人基本安顿好了。周大夫为这二十一人一一把过脉,重新处理了伤口,开过方子,一直忙碌了两个多时辰,这才有时间和古强说话。“他们是怎么回事?”
古强解释道:“听说边疆战事吃紧,药草紧张,伤患又多,上头便决定将不能再上战场的伤患提前遣回家乡去。有家可归的,自然是要归家的。这些人,有的已经无家可归,有的是不想回去增加爹娘的负担,便执意留在军营里不肯离去。不知怎么的,彥公子给了他们一封信,让他们随着商队到康溪镇来投靠了小姐少爷。他们离开军营时伤势有所恢复,但一路的奔波和缺医少药……唉!接下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看你的了。”
周大夫叹了口气,“我会尽力而为。只怕是要为难了小姐。”
古强也叹气,“谁说不是呢!彥公子他,大概是看小姐为伤残将士安排了不错的活计做,这才动了送人过来的心思。”
周大夫点头,表示赞同古强的说法。
卢先生摇着手中的折扇走过来,“要不要打个赌?”
周大夫和古强一脸的兴趣缺缺,并不搭话。
即便没人捧场,卢先生一点都不受影响,自顾自地说道:“我赌十两,彥小子回来的时候,丫头不让他进门。”
这还用赌?都明摆着的事儿。“你自己慢慢赌着玩儿,我忙着呢!”古强说着走开去。
周大夫也想走,卢先生却扯住他不让走,“走,走,走,这个时候了你不用再出诊,喝酒去。”
房间里,青舒写了大大的“周伯彥”三个字贴在墙上,骂一句,拿毽子丢一下。
青阳吞了吞口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时偷瞄一眼发泄怒气的姐姐,心里默默地说:彥哥哥,不是小阳不救你,实在是哥哥你太过分了,都不和姐姐提前商量一下,来了一招儿先斩后奏,这才惹恼了姐姐。
直到“周伯彥”三个大字被毽子丢烂,青舒才住了手,最后骂了一声混蛋,坐到了椅子上。
青阳赶紧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小小声说:“姐姐,喝水。”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你敢跟他学,姐姐会打烂你的屁股。”
青阳下意识地挪了挪屁股,“小阳很乖,不惹姐姐生气。”
“他再写信给姐姐怎么办?”青舒乘胜追击。
“烧了。”青阳小声答道。
青舒瞪着他,不说话。
青阳吞了吞口水,“那,撕了?”
青舒接着瞪。
青阳这下为难了,想破了头却想不出能令姐姐满意的答案,很小心地发问:“那,那要怎么办?”
青舒没好气地说道,“原封不动地给他退回去。还有,告诉他,别再来烦我。”
青阳从青舒那边出来,噘了嘴,跑去写信,想对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放狠话,拿着毛笔纠结了半天,最后写下一句:讨厌惹姐姐生气的彥哥哥。
半个月后,只有这么一句话的信到了周伯彥的手,周伯彥苦笑之余,将趴在旁边的桌子上打盹儿的顾石头一脚踢翻在地。
这一摔,顾石头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