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院子里升腾的狼烟,我就知道不妙。黄僧衣也不说那么多,翻身跳上台子,把吊着庞独的那根绳索解开。绳索解开,庞独终于落了下来,他身上到处是伤,被吊了这么久,身子几乎都不能动了。
“哥”我赶忙把庞独扶到台子下的一个角落里,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着黄僧衣。
这个人,就是当年名动大河滩的陈一魁,是跟庞大齐名的英雄,可我已经想不起来关于他的那些传闻,我只知道,这个人,是我的父亲,给予我生命的父亲。
我想起自幼被寄养在燕子山,想起燕白衣去世之后,自己孤苦漂泊,所吃的苦,所受的累,而且,我还想起了母亲,永远被留在了大河河眼中那个深水潭中的母亲。
对于这样一个父亲,我该挂念他还是该怨恨他
我一肚子的苦水,可是当我想到我们的身世身份时,我又无奈至极。河凫子七门的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这条命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也不由自己去掌控,我爹,他一定迫不得已,才会丢下我,才会隐姓埋名。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对,两两无言,我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可这个时候,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咱们现在出不去,准备迎敌吧。”黄僧衣收回目光,一挺手中的龙头棍。
“这事闹的,现在能放人了吧”旁门的人全都隐匿不见了,只剩下楚年高的父亲惦记儿子不肯走,心急火燎的站在前面一两丈远的地方。
“爹,现在走了,你叫他们怎么办”楚年高还是很讲义气的,他也不傻,知道旁门一放狼烟阵,接下来就是狂风骤雨一般的袭杀,所以,楚年高就巴望着自己留在这儿,旁门的人有所顾忌。
“混账”老楚急的就要哭了,低声呵斥道“你以为你爹这张老脸能值几个钱这次是金爷交代下来的事情没人敢替你爹兜着”
唰
我是想把楚年高给放了,但还没等我松手,周围那一片滚滚的狼烟里,似乎有无数的影子在飘忽的闪动。影子如同鬼魅,一会儿在东边,一会儿在西边,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根本分辨不清楚。
嗖
骤然间,黄僧衣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两只袖子一卷,他的动作像是行云流水,等到收回衣袖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袖管里,卷住了三颗黑黝黝的震天雷。
轰隆
黄僧衣是敏捷到了极点,但只有他一个人,防不住密集的震天雷。震天雷横飞之中触碰到硬物就会爆裂,我听见耳边有轰鸣的声响和一团团火光。震天雷里面的铁沙子噗噗的击打在地面和石台周围,让人心惊胆战。
我随手就把楚年高推到后头,二话不说,抓过一具倒在前面的旁门人的尸体,挡到身前。刚刚抽回手,不远处又一连串的爆开了十多颗震天雷,幸好我的动作够快,震天雷里的铁沙打在横挡于面前的尸体上,没有伤着我们。
“雷神爷家的我咒你八辈祖宗”老楚被这一连串的震天雷弄的灰头土脸,拼尽全力躲闪,但还是有几颗铁沙子打在他身上“你们是想要了我爷俩的命吗”
老楚在旁门里的人缘算是不错的,这一通大骂,震天雷果然就没再飞过来。我把楚年高从身后拉出来,小声说道“你跟你爹先走吧。”
“那太没太没义气了”楚年高肯定也胆怯,却还不肯走“横竖都成这样了,再等等”
“今天的事,是金爷吩咐下来的,你们这样徇私,就不怕金爷怪罪”这个时候,院子里飘忽起了茅天师的声音“事关重大,要是今天谁犯怂,金爷事后问起来,我可护不住你们”
谁也没想到茅天师会突然出现在岳家营,他算是金不敌的心腹,众人畏惧金不敌,自然也畏惧茅天师。原本已经停止下来的攻击,随即又重新开始。
震天雷响个不停,院子里的狼烟一直都在翻来滚去,我的眼睛快被晃花了,隐隐约约,还是能看见浓密的狼烟里有很多影子在闪动。
“陈一魁,多年不见了。”茅天师的声音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又从后面响起“不知道你那条龙头棍,还有几分力道,当年盛名赫赫的陈九爷,今天怕是要饮恨岳家营。”
哗
茅天师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子上方弄如雾气的狼烟就好像一片水波,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悄然劈开,一条一条在半空扭来扭去的影子好像腾云驾雾,在波荡的烟气中从前后左右飘到了头顶。
这些扭动的影子飘到近前时,半空突然就亮起了一盏一盏的灯笼。灯笼里的火光朦朦胧胧的,我只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觉得自己的目光像是要被灯笼给吸走。
“鬼马侯家的人皮灯笼”庞独在我身后按着我的肩膀,吃力的站起身“老六,把你的打鬼鞭给我”
“你这一身伤,还要什么打鬼鞭啊”楚年高一直有点怕庞独,但是他还是拿了药,给庞独裹伤。
这个时候,我看见头顶那一盏盏晃动着的人皮灯笼,都是被一只只皮影掂在手里的。皮影本来只是民间杂耍,但是三十六旁门的皮影李,已经把皮影耍到了炉火纯青神乎其神的地步,此时此刻,一只只皮影就好像一只只闪动在狼烟中的鬼,提着人皮灯笼,纵横呼啸。
我只觉得到处都是人皮灯笼那朦胧的火光,人皮灯笼惑人心智,我的眼睛随着转来转去的火光好像开始涣散,脑子也有些发晕。
“稳住心神”黄僧衣低喝了一声,这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却像一道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