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天伏在我的背上,和死了差不多,一动都不动。我背着他跑的飞快,从白莲洞这边一口气跑出很远。我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回头看,我看见唐云天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但他的眼神中,还有一丝活气。
我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七门特制的伤药,也不会管用。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识上天的威严了,一个人,即便强如唐云天,在天的面前,又能如何。
“叔爷,你撑一撑。”我分辨着眼前的路途,只觉得已经从白莲洞跑出来很远了,我顺着地势,想找个安稳些的地方停一停。
“娃娃子”骤然间,唐云天猛的开口说道“停下”
“叔爷”我听到唐云天还能说话,心里顿时兴奋不已,尽管他的声音那么微弱,又断断续续的,可只要能说话,就说明胸膛这口气还在,我赶紧就在一个小沙丘旁边停下脚步,轻轻把唐云天给放了下来。
停下之后,我急忙从身上取了伤药,心想着不管怎么说,都把他的伤给敷一下,但是拿出伤药的时候,我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唐云天身上也说不上有什么伤口,半边身躯都是焦黑的,没法上药。
“不不用”唐云天躺在沙堆上,全力的想要挪挪身子,但被天雷劈了,没有当场死掉已经是侥幸,此刻已经完全无力再动弹“不用不用浪费浪费伤药”
“叔爷,你那么好的功夫,身子骨又扎实,这点伤,该不算什么,上了药,我背你到个僻静的地方养一养,很快就会好的。”
“天罚之雷,谁能谁能躲过”唐云天轻轻的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他眯着的眼睛一下睁开了,就如同回光返照似的,举起了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还是完好的,只不过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在手背上面,依然残留着一抹尚未褪去的水波神纹。
“娃子这个给你”唐云天像是真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抬手一拍,巴掌重重的落在我的手背。我觉得手背如同要崩裂一般的痛楚,但疼痛中,仿佛又一层薄薄的皮,蒙在手背上面。
我不由自主的低头看了看,我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好像浮动着一小片若有若无的水波神纹。
“这是我从七门老辈人手里得到的水波神纹现在把他留给你”
“叔爷,你”
“不用多说什么这一辈子,好像很长又像是很短”唐云天或许是一个活的豁达通透的人,明知要死了,就不需要谁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的左手软塌塌的垂了下来,慢慢说道“借阳明先生一句话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叔爷,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我知道唐云天不听什么宽慰的话,只能在他临死的时候,替他完成一些未完的心愿。
“我死了之后娃子把我的骨灰送到唐家的祖地八角楼吧”唐云天的眼神,突然开始涣散,仿佛拼尽这一生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累了想回家”
我还有话想说,可是,唐云天说完这些之后,那双尚未完全闭上的眼睛,似乎是定格了。
我不用去看,就知道唐云天肯定已经去世,我心里,仿佛只剩下了悲苦。尽管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唐云天,可他的风骨,却烙印在我心中。
北师从,南云天,中间横跨一雷山,这句当年响彻大河滩的俚语,如今,变成了绝响。
我轻轻把唐云天尚未闭上的眼睛合拢,那个曾经在心头回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忍不住又浮现了出来。
我在想,为什么河凫子七门的每一个人,都要承受,承担如此之多我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不再属于自己。无论是七门的大人,还是女人,甚或孩子,每一天每一刻,都要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这就是宿命吗
或许就是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有些不甘。
这种不甘,让我觉得无力,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逃不开宿命。我掌控不了命运,也改变不了自己眼下所走的这条路。
我背起唐云天的尸体,从小沙丘这边离开。又走了很远,天已经微微发亮,我找了一大堆木柴,燃起篝火,把唐云天的尸体焚化,又把骨灰小心翼翼的收拢起来。
当做完这些,我想着,唐云天生前奔波了一辈子,临死之前的夙愿,就是落叶归根,我要遵照他的遗愿,把他的骨灰送回唐家八角楼。
我带着包袱上路了,从这儿到唐家八角楼,路途还有很远。好在天气渐渐暖和,河面的船多了,水路陆路交替着走,倒也走的不慢。
这一路上,时常都能听人说起,三十六旁门最近跟人斗的很凶。我没有细问,但却知道,旁门和九黎的道统之争还没有结束。他们两伙人斗的越凶,对我越有利,加上旁门无暇顾及河道,大河两岸比平时安静了不少。
当我路过小盘河的时候,就想起了那只埋在老屋的白瓷龙瓶,这只瓶子很重要,埋在老屋那边,应该是保险的,但我还是想去亲眼看看。
因此,我在小盘河滞留了一下,依旧是守到夜深人静时分,才悄悄溜到村里。
我翻墙进了老屋,上一次离开的时候,专门在院子里做了不起眼的标记,如今标记完好,就说明这些日子,并没有人来过老屋。我拿着洋镐和铁锹,在埋下白瓷龙瓶的地方开始挖。
沙土地挖的很顺,我如今的力气也大,不知不觉,就挖到了白瓷龙瓶,瓶子好端端的隐藏在土中,我亲眼看见瓶子,这才完全放下心,把挖出来的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