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城,大司徒府。
晔云起在屋中忐忑不安,本想提笔画画,才画了两笔便觉心浮气躁,索性搁了画笔;又去寻了本书来看,《度关经注》,翻了两页,心懒气郁,又把书搁下了……
“公子,那些账册你还没看完呢。”白察察好意提醒他。
晔云起摇头:“不看了。”
“不看了?”白察察奇道,“他们若做假蒙蔽公子你,怎么办?”
“他们想瞒着我的,无非就是叔父拉下的亏空,然后他们把账面做平而已。这些亏空,我便是看出来,也没法向叔父讨要,到头来还是落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再费这个劲儿作甚。”
白察察忿忿不平道:“凭什么他闹出来的亏空要公子你来填!”
晔云起轻叹口气,没再吭声,但心里却是有数。这些年,为了让晔盛在大司徒的位置上呆下去,爹爹怕是暗地里填补了不少银两。爹爹对于大司徒之位看得如此之重,宁可倒贴钱也不肯放弃……他捏捏眉心,不知叶景这趟回林泉谷送信,爹爹会作何回复?若是爹爹坚决不允,自己又该如何,难不成当真挂印回乡?
正一径愁眉苦思,胡文在门外朗声禀道:“公子,大司空到访。”
晔云起微微一惊,起身行到他面前:“大司空?他怎得会突然到访?”虽说他来拓城多日,与丹泽见过数次,也曾到丹泽府上赴宴,但丹泽却从未来过大司徒府。
胡文补上一句:“同行的,还有丹青将军。”
听到丹青二字,晔云起立即复想起昨日之事,烦恼地推了推额头,自言自语道:“她怎得来了?”
“嗯?”胡文没听清。
晔云起颦眉问道:“可知晓他们的来意?”
胡文摇摇头:“大司空只说近日天降大雪,生怕司徒您水土不服,特地来探望,还带了许多礼品……倒不像有恶意,公子是担心?”他探究地看向晔云起。
对他自是不好说太多,晔云起摆摆手:“无事无事,这样……你先请他们至内堂,好生招待,我换身衣衫就来。”
胡文领命而去。
晔云起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怔怔出神,寻思着丹泽的来意:会不会是丹青对自己实在看不上,硬拖着丹泽前来退婚?这样的话,丹泽携一堆礼品上门倒也说得通。又或者是丹泽想进一步促近两人,硬拉着丹青登门拜访?应该不会,丹青那般性情,又怎么肯听丹泽摆布……
白察察已替他将见客的衣袍拿出来,站在他身后道:“公子,更衣吧。”
晔云起转身,看见白察察手上的衣袍吃了一惊:“拿这件做什么?”
白察察手上的衣袍,是一件雪白罗袍,以雪线罗绞金丝织成,青线罗缘边,上面以银线绣着白狐族徽,通体华贵,极为隆重,是预备着上狐族祭坛受印时穿的衣袍。
“公子,昨日你在她面前落了下风,今日就得好好让她瞧瞧,公子你也是一表人材!”白察察心心念念都是如何替他争回面子来,“这套衣袍最衬人,就凭公子你的相貌人品,保管叫她后悔。”
晔云起摸摸他脑袋,笑道:“我若穿这身衣袍,怕是要叫他们把我当做跳梁小丑了……快收起来,这是冬至授典那日要穿的,可别弄皱了。”
白察察只得乖乖再把这套衣袍收起来。
晔云起自拿了一套见客的衣袍换上,踌躇片刻,暗叹了口气,出门沿着廊下行去。
铜制熏笼中新添的碳块噼啪作响,丹泽双手拢在袖中,靠着圈椅,打量着周遭,他已久未到过大司徒府,此时见屋舍陈列老旧,皆不能与他所住的大司空府相比。
晔驰这老家伙,抱着那么多银两舍不得花,倒故意做出这等穷酸相来。丹泽在心中颇为不屑。
家仆们奉上香茶果品之后便退了下去。
丹青斜靠在椅背上,神情百无聊赖,低声道:“哥,你硬逼我来也没用,这位二公子现下估计看见我就想退避三舍。”
“在家教你的那几句话可还记得?”丹泽不放心道。
丹青翻了个白眼,简短道:“忘了。”
“你……”丹泽急道,“小姑奶奶,就三句话。第一句‘昨日我喝多了,酒后胡言,若有得罪之处……’”
“行了行了行了!”丹青打断他,忍无可忍道,“你觉得这话他能信?”
“他信不信不打紧,要紧的是得让他知晓你后悔了。”
闻言,丹青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丹泽把嗓子压得低低的:“想想那四百万两银贝,若晔家能替你解决一半,你现下低这个头一点也不亏。”
丹青烦恼之极,左手扶额,右手扶在圈椅扶手上,不经意间忿忿一紧,只听得一声清脆的木头断裂声,木圈椅扶手竟被她硬生生掰断了一截。
“你……”丹泽唉声叹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能不能收敛一点,咱们可是来做客的。”
“桌椅不结实你也怪我!”丹青本就一肚子恼火,见状干脆起身,抬脚就要走。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错了行不行!”
丹泽连忙上前相拦,正在这时,晔云起走进内堂,与丹青迎面而对,两人皆是一怔。
看见丹青手中还操着半截圈椅扶手,晔云起本能地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才问道:“……这是?”
丹青此刻也有点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丹泽忙上前道:“方才我不小心一靠,没曾想它竟断了,想是桌椅已有些年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