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鸽子卖相着实不凡,郭传鳞不觉多看了几眼,微有意动,但自忖轻功平平,捉不住这等高飞的禽鸟,只能望而兴叹。他将反曲刀插入后腰,正待转身离去,铁翎异瞳鸽咕噜噜叫了几声,脑后劲风骤起,似有钝物猛击,郭传鳞急忙扭转身,眼梢瞥见一团黑影,右臂翻起招架,被一拳重重击中,臂骨剧痛,几欲折断,一股沛然巨力涌来,他立足不稳,噔噔噔连退十七八步。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汉子缓缓收回拳头,小眼睛,塌鼻梁,面目也只寻常,身形瘦削而单薄,万万料想不到有如此神力。对方一言不发,朝他招招手,示意重新来过,郭传鳞头皮一阵发麻,对方从后偷袭,显然不存敌意,只是见猎心喜,以拳脚相试,随手一击未尽全力,若认真出手,又会是何等凌厉。他反手按住反曲刀,沉声道:“阁下何人?怎么称呼?”
铁翎异瞳鸽又叫了几声,那中年汉子涌身上前,起右掌劈向郭传鳞左颈,掌势才起,劲风凌厉如刀,激得他满头乱发如茅草偃伏。郭传鳞不敢托大,从丹田提起“双撞颈”,双臂交叉成十字,将劈掌架住,这一击力量更胜之前,他双膝微曲,咬紧牙关接了下来。不想那中年汉子顺势欺近,侧身一贴一靠,于方寸之间发力,郭传鳞这一惊非同小可,情急之下施展“悲风回旋剑”的身法,急速后撤,借回旋之势卸去小半冲撞,胸口一闷,半身发麻,一头栽倒在血泊中,连滚了十七八圈。
一拳一掌,一贴一靠,郭传鳞就成了滚地葫芦,之前有多张狂,眼下就有多狼狈。俗世的武功,当真能练到这等境地吗?他心中转着念头,慢慢爬起身来,浑身尽被血水浸湿,滴滴答答,狼狈不堪。那中年汉子不再出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李一翥的徒弟郭传鳞?”
郭传鳞心中一动,听他的口气,似乎认识自己那便宜师父,才要出言试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本能觉得,那汉子有一种凌驾众生之上的气性,在他跟前,一切机心都是枉费,反不如实话实说。他拱拱手道:“正是。阁下可是师
尊的故交?”
那中年汉子颔首道:“不错,某家乃嵩山派杜微,与你师李一翥是莫逆之交,闻得噩耗,动身前往华山,向厉轼讨个说法,半途听说流沙帮正追杀七弦侄女,故此赶来相救。”
郭传鳞见微知著,绝无怀疑,当即躬身行礼,口称“杜师伯”,顿了顿,径直问道:“听七弦师姐说,师尊夜探灵隐洞行刺掌门,被当场击毙,此事可否是实?”
杜微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空口白牙,人心叵测,谁说得清呢。某家与你师父相交一场,不能偏信厉轼一面之词,总要查个水落石出。”
郭传鳞又道:“厉掌门说师尊是青城派的奸细,七弦师姐的生母,是青城派的弟子。”
杜微道:“李夫人的出身寒门,与青城派无关,厉轼弄错了。反倒是你,与青城派脱不开干系。”
郭传鳞心中一凛,干脆把话说开去,投入华山派非他所愿,离开落雁峰亦非他所愿,韩兵虽胁迫利用他,平心而论,把他当嫡系传人栽培,对他着实不错。虽是初次见面,郭传鳞摸准了杜微的心性,为自己辩解了几句,有一说一,坦荡磊落,眼前之人换成是李一翥,只怕会怒火冲顶,当场清理门户,但杜微没有门户之见,华山青城的恩恩怨怨,在他看来犹如蜗角之争,不值一哂。他听了郭传鳞的辩解,不置可否,淡淡道:“李一翥与某家有交情,华山派可没有,你要投向哪一边,福祸自召,好自为之。”
郭传鳞一时语塞,细品他话中的意味,持平公允,既不因私交而偏袒李一翥,也不因华山掌门而心存忌惮,他心有明悟,这位嵩山派的杜师伯,只怕来历不凡,有底气向厉轼讨个说法,只是他未必知晓,厉轼亦非等闲江湖人。是暗示他一句,还是继续装糊涂?郭传鳞权衡利弊,有点拿不定主意,当下请他移步前往佘城,李七弦正在客栈中等候,因缘际会,正好见上一面。
杜微摆摆手道:“你这路‘悲风回旋剑’深得华山真
传,本来就是砍削多点刺少,改成刀法,威力平添三成,七弦有你照顾,料想无妨,佘城也不必去了。”
郭传鳞微有些失望,见他匆匆欲行,忍不住出言道:“杜师伯留步!”
杜微回头望了一眼,面上流露询问之意,郭传鳞心念数转,似为他目光所慑,脱口道:“厉掌门精擅道术,当年在葛岭镇赤龙镖局中,曾与一虎妖对峙,当时华山宗上使亦在场,并未置一语。”
未置一语,那就是早有所察,又或是暗中扶持,杜微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厉轼出身仙城醍醐宗,此事虽非人所共知,某家亦有所耳闻。你眼光不差,还有什么要说?”
郭传鳞摇摇头,心知自己这个人情虽然送得冒险,却恰到好处。果不其然,杜微稍一犹豫,驻足道:“丁茜体内伏有一道仙符,此番遇难,吃了不小的苦头,性命却是保住了。某家看过那道符,害他之人,不是韩兵。”
峰回路转,一锤定音,不是韩兵,又是谁人?郭传鳞为之愕然,难怪杜微对青城派毫无芥蒂,他清楚这一场恩怨的罪魁祸首真面目,此去华山向厉轼讨个说法,并非只为李一翥!
杜微迈开大步,身影微晃,已在数丈之外,枝头那铁翎异瞳鸽振翅飞起,追着杜微而去,一个缥缈的声音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