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后,魏十七唯独留下了魔婴,问起荒北城的近况,魔婴早有准备,一一道来。
梅真人常年闭关,殊少露面,荒北城由兰真人执掌,镇之以静,无有举措,渐有衰落之象。
渊城因荒北市集之利,日益昌盛,与荒北城分庭抗礼,隐隐成双峰并峙之势,阳、阴、白、岁、辰、荧、镇七座小城亦不断扩张,上城区的豪族陆续迁入,妖奴海族不远万里而来,沙威颇有才干,将市集打点得井井有条,好生兴旺,骨钱早已废弃不用,辅城和荒北城俱以六棱赤玉柱交易。
精魂源源不断流入神兵堂,以往闻所未闻的神兵真身陆续成形,大明城主文萱南下攻打黄庭山,走时匆忙,未曾留下得力人手,右殿暂时无人坐镇,灵渠真人又不便插手,是以第二拨弟子进展缓慢,迟迟未能入北海湾试炼。文萱此举恐是得胡不归授意,以免战局不利,再抽调妖奴精锐,动摇了根本。
……
魔婴言简意赅说了数条,魏十七听了不置可否,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又似乎一切都不甚在意。他有些忐忑,住口不言,静候城主吩咐。
魏十七熟视他许久,方道:“两件事。第一件,亢珑儿现为天狐阮青之臂助,协领十万鬼阴兵,你把雪狐肉身还给她,此女我欲用之,不要留什么手尾。”
此言早在魔婴意料之中,他当即领命应允,毫不推脱。魏十七点点头,续道:“第二件,若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放你入洞天,你欲何为?”
这话问得甚是蹊跷,魔婴心中困惑不解,道:“我本是天魔遗下一缕神念所化,若能入得洞天,自然是竭尽所能,解脱天魔之困。”
“粉身碎骨,身死道消,在所不惜?”
魔婴下意识道:“在所不惜……”声音却低了下去。
魏十七接着道:“天魔宇文始被困于洞天锁内,星河倒悬,九州陆沉,当年本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惜道门早留下暗手,李静昀以定星锥定住最后一颗天相孤星,封印不破,天魔永不得出。不过,我且问你,宇文始脱困,你何以自处?”
魔婴沉默良久,涩然道:“哪有什么自处不自处,一缕神念,自然被天魔收回。”
“从此你就不再是你,你所经历的一切,只能成为他一段记忆。”
魔婴一颗心不住下沉,他在冰原之下孕育千载,才生出自我,现身世间,他将神念寄于雪狐躯壳内,追随魏十七看遍洲海风光,意气风发,心性渐变,早将自己视作独立的个体,惦记天魔的时刻越来越少,偶有动念,也被他强行掐灭。他内心深处,有那么一丝不可告人的期望,混沌一气洞天锁永不得开,他就能蒙骗自己,逍遥自在下去。然而魏十七终究还是把话挑明了,说破了,这让他如何是好?
他只能报以一声苦笑。
沉默和苦笑即是心声,魏十七悠悠道:“按说无有魔核,不成天魔,但这尊毗耶桫椤佛既然落入你手,也是天意,你将神念炼入其中,得一界之力温养,可成就分身,从此海阔天空,再无后患。”
“……城主要我背弃天魔么?”
“有何不可?”
魔婴胸中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一念生,一念灭,一念灭,又一念生,他神情恍惚,天魔气鼓荡吞吐,魔纹浮于肌肤表里,聚散不定,如天边的浮云。他用尽所有力气,沙哑着嗓子道:“若天魔出世,未必如我这般言听计从——”
魏十七打断他,斩钉截铁道:“你并非不可或缺,你远不及天魔!”
“那你要我——”
“这世上有许多条路,何必一条道走到黑,你可以放弃自己,潜入混沌一气洞天锁,助天魔脱身,也可以留在大瀛洲,以毗耶桫椤佛成就分身,从此你就是你。自助者天助,何去何从,一念自决。”
魔婴的脑袋几乎要炸开来,他立足不稳,摇摇欲坠,他多么希望魏十七不给他选择的余地,勒令他继续追随,继续效力,继续卖命……然而他没有这么做,轻轻巧巧,把他推到了深渊边,行差踏错半步,就万劫不复。
一颗心愈跳愈激烈,几乎要冲出嗓子眼,魔婴偶一抬眼,忽然望见魏十七似笑非笑,一个念头直冲脑门,脱口问道:“若你是我,如何自决?”
魏十七不以为意,随口道:“皮囊躯壳尽可弃,唯求此心不灭,不然的话,吾辈炼什么功,修什么道!”
魔婴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跪拜道:“请城主赐下机缘!”
魏十七看了他半晌,忽道:“你可愿入我门下,奉我为师?”
魔婴毫不犹豫,死心塌地伏地叩首,咚咚有声,魏十七待他磕了八个头,起身将他扶起,道:“支荷先入门,你是我门下第二个徒弟,日后当以师姐奉之。”
“是。”
“你先将天狐肉身还与亢珑儿,再来见我,我传你秘法,入碧莲小界祭炼毗耶桫椤佛,助你早日成就分身。”
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以碧莲小界为首,魔婴早有耳闻,得碧莲小界之力,他定可摆脱天魔的束缚,成为完整的自己。他郑重其事道:“多蒙师尊成全,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魏十七摆摆手,道:“不用你粉身碎骨,尽心尽力便可。”
从老鸦岭一步步走到今天,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奢望获得“忠诚”,无论是门人弟子,还是追随他的干将亲信,忠诚是弱者的游戏,是脆弱的奢侈品,他只相信“交易”,为他出力,获取回报,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