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椿去得很快,孟椿来得也很快,魏、梅二人在苦耆山下信步而行,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倒头就拜,做出一副感激涕零之状。魏十七略略问过数语,据孟椿所言,赤砂胆极为对症,赤妃只需十来日工夫,炼化了赤砂胆,非但伤势无碍,修为更能再上层楼,这全拜大人所赐。
孟椿清楚魏十七所求为何,表了几句忠心,便主动提出在前引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找个“大修”出来。
原来这罗睺小界的万千生灵乃天地本源衍化,本源不灭,灵性不失,其中浑浑噩噩的野兽是一类,开得心智不脱兽性的是一类,懂得炼化灵物提升修行的又是一类。此界并无宗门传承,俱为“散修”,有“小修”、“大修”之别,大抵炼成本命法宝的为“大修”,单凭肉身厮杀的为“小修”,“大修”无一不是独占一地的强者,横扫千军,万夫莫敌。
孟椿本身属于“小修”之流,他心眼活泛,绝不甘心止步于此,但要跻身“大修”之列,单靠闭关苦修难得寸进,唯有借助外力,方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先前闯入罗睺小界的女修太过高傲,太过狠毒,血河一卷,连同本源一起剿灭,摆明了把它们当成下界鱼肉,只顾杀戮,反倒是后至的这位大人让他看到了希望,同样有剿灭本源的大神通,但他至少愿意放下身段,跟此界的生灵谈谈,各取所需,孟椿决定牢牢抱住这条“粗大腿”,押上身家性命赌一把。
要么楼上楼,要么楼下搬砖头,孟椿拿定了主意,就一条道走到黑,引着魏、梅二人投西而去,翻越莽莽群山,疾行万里之遥,来到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湖之畔,风起浪涌,潮来潮往,与海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孟椿恭恭敬敬道:“大人,此界‘大修’,多半独来独往,占了一片上佳的福地,深居简出,等闲十余载都不露面。这片大湖名为‘羡渊’,乃是距离最近的钟灵福地,小的听闻湖中藏有一头老鳖,自号‘千秋’,神通广大,为羡渊之主。”
“千秋羡渊主,湖中一老鳖。”
孟椿怔了一下,旋即回顾身来,附和道:“是,是,极是极是!”
梅真人微微一笑,抬眼朝湖中望去,却见烟波浩渺,离岸十余丈便深不见底,根本不见那老鳖的踪影。
魏十七道:“你可有法子将那老鳖引出来?”
孟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大大大大……人,不是小的贪生怕死,那老鳖凶残得紧,上嘴唇巴天,下嘴唇着地,赤妃那么肥硕,也只够它填牙缝,小的死不足惜,死不足惜,误了大人的大事罪该万死……”声音愈来愈低,下颌贴在胸口,垂头丧气。
魏十七沉吟片刻,起手在右臂腋下一拍,黑龙精魂飞将出来,张牙舞爪,瞬息涨至百丈,一头扎入羡渊湖中,翻江倒海,催动神通。浩瀚大湖如一口煮沸的锅,惊涛拍岸,浊浪滔天,水声隆隆如雷,哗啦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黑龙冲天飞起,龙吟声惊动九霄,暴雨倾盆,六江水浑。
水声愈来愈响,羡渊湖中缓缓浮起一团巨大的黑影,最初如巨岛,继而如山丘,湖水哗哗四泻,现出一块黑黝黝的背甲,四足划动,抬起长吻,凶相毕露,瓮声瓮气道:“何人搅敢老夫清净!”
孟椿刷地躲到魏十七身后,探出半张脸,偷偷张望了一眼,咬着手指不敢吱声。
黑龙咆哮,雷火从天而降,记在那老鳖背上,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那老鳖恍若不差,一双凶戾的眼珠盯着魏十七,森然道:“原来是外界的修士,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羡渊湖撒野,不怕老夫一口吞了你!”
魏十七伸指一引,将黑龙精魂收入魂眼,胸中杀意为老鳖气机牵引,勃然大作,千秋老鳖没有来打了个寒颤,心中忽然觉得没底,暗暗将腹中一物摄入口中,目中凶光大盛。
魏十七五指凌空一握,魂刀暴长,混沌乱流喷涌而出,凝成提耶秘符,深深烙入刀身,韧结勾破四道秘符连成一体,刀光如匹练也似地斩落。千秋老鳖大惊失色,忙将口一张,白气涌动,一枚宝镜飞将出来,迸射出异样的光芒,迎着刀光一晃,喀喇喇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刀光偏折,远远落入羡渊湖中,湖水瞬息蒸腾,水面猛地降下数百丈,那老鳖失了支撑,轰然坠落湖底。
梅真人蹙起眉头,暗自警惕,是何宝物,竟然扭转秘符刀光?
孟椿脸色刷地惨白,着地一滚,远远躲开去,急叫道:“大人小心,那是千秋老鳖的本命至宝蜃气镜!”
话音未落,蜃气镜光芒流转,疾如星火,冲着魏十七又一晃。
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梅真人呼吸嘎然中断,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不到丝毫气息,连精血连心神符都被隔绝,她怔怔望着蜃气镜,脖颈僵硬,不敢回头去看魏十七。
刹那光阴,如同百年。
当蜃气镜照中魏十七,镜面的另一端,映出一个分毫不差的身影,手握魂刀,杀意凛然,魂眼明灭如星。魏十七身不由己向前飘去,蜃气镜中另一个魏十七也朝他飘来,隔着澄澈的镜面,魏十七看到了自己,他心神恍惚,无法分别哪一个是真身,哪一个是倒影。
两道身影合而为一,蜃气镜大放光明,魏十七眼前一花,已落入镜中,面前站着另一个自己,并非倒影,而是无比真切的血肉实体。
魏十七沉默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