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仪式刚一开始,夜无光就不见了身影。他这人性情古怪,有时还像孩子一般淘气。看到院里、屋里堆满了人,拥挤嘈杂,他顺手抄起一瓶酒,飞身上房,居高临下看着喜宴上的各色人等,顺便欣赏欣赏侯府的景观。下人们开始准备花径的动作吸引了他,在高处看得清楚,从礼堂到牡丹堂,蜿蜒曲折,丝绢制成的花朵在灯烛之光的衬托下泛着层层光晕、份外瑰丽。看着看着他瞧出了不对,有几名小丫鬟一边整理花朵一边悄悄地在里面掺杂下不知何物。他几个纵步,移到了距牡丹堂更近一些的屋顶上,细看之下,这些人鬼鬼祟祟地往绢花中放了很多铁蒺藜。
夜无光心里好笑,很明显妇人嫉妒之心无不歹毒,现在就要用这种手段整治雁小妹。他本来想去阻止,转念一想,凭白雁的武艺,她一定不出几步就能发现端倪,届时一定不会甘心就范,不妨就让她显露几招身手也好震摄震摄这班心胸狭窄的小妇人。
不出所料,白雁果然发现了花径上的诡计,故而与梦蝶夫人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夜无光一直在屋外旁观,目睹雁小妹的一言一行,不禁放下心来,日后应该是不用担心她一人在偌大的侯府会吃亏了。谁知此时,丫鬟胭脂竟然为了给主人造势要出口不逊、辱骂秋白雁。玄狐锦以狐狸为象征,最听不得旁人用“狐狸精”三字形容他们。夜无光爱屋及乌,实在是忍不下了,伸手就要索命。
秋白雁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想闹出人命来。她正要出手阻拦,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厮,冲出人群,大喊一声“英雄住手,休伤我母亲。”
所有人,包括夜无光都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冲出一个青衣小厮,二话不说横挡母亲和夜无光之间。夜无光和秋白雁仔细一看,来者哪里是小厮,分明就是一位明眸皓齿、长相甜美的女孩子。他们不知,这位女扮男装的乃是丰府的大小姐静歌。
静歌小姐格外憧憬此次婚礼,起初她只是好奇秋白雁其人,如何能让一向中正的父亲大人动了再娶之念,同时心里也很是心疼母亲。但是自从偶遇楚英辉,小姐的一颗心不禁被带走了。心知婚礼是唯一能再看到楚英辉的机会,想方设法从哥哥的房中溜出来,扮作小厮想混在仆人中偷偷看看心中惦记的人。静歌换好衣服路经一处仆人们常穿行的角门时,听到两个小丫鬟躲在暗处低语。
这两人忙里偷闲想在无人注意时偷偷懒。只听她们说道花径中掺杂铁蒺藜一事,貌似是母亲授意,刻意为难今天的新娘子。静歌闻听不禁责怪母亲怎能如此小气,作出这般有份之事?她担心会出什么大的差池,转身先到了牡丹堂。谁知刚钻进堂屋,就见到了夜无光掐住胭脂要泄愤的一幕。
“夜大侠还请息怒。我们侯府的下人无礼,自有侯府的家规惩治,不敢劳动您大动干戈。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怎好惹出血光之祸呢?恐冲撞了两家的燕好之情。”
“丰大小姐倒是这神木侯府中最像主子的人。终于有些大家的风度了。”夜无光一松手,将早已吓得昏死过去的胭脂甩在一旁。“看在小姐的面子上,我不会与你的母亲为难。呼延夫人,是否还要我家雁小妹下跪于你?是否还要训诫什么女德妇道之规?”
梦蝶夫人被他这样一番质问揶揄,脸一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静歌又出来打圆场,她一笑,对着母亲说道:“母亲,女儿见您已然饮下二夫人所敬之茶,想必对其人甚是满意,不如快快拿出精心准备的锁麟囊,一表您的心意?”
被女儿这么一提醒,梦蝶夫人身边另一位大丫鬟白杏,赶忙将一直捧在手中的锁麟囊递于夫人。梦蝶夫人缓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亲切地拉住秋白雁的手说道:“白雁,你与侯爷已经行过大礼,有天地为证、长辈成全,自此与我一样,是神木侯府后宅的女主人。希望日后你我一体同心、共同打理好家务,让侯爷在军中能够心无旁骛、为国效力。这一锁麟囊赠予你,希望你早日诞下麟儿、为丰家开枝散叶。”
梦蝶夫人这番话说得是庄重又不失温馨,凭着她优雅的嗓音,屋内众人也纷纷安静了下来,暂时抛开适才的波折,重又回到今日的正题。秋白雁心说,不愧是豪门贵妇,应变转换得真是快速自如。没错,毕竟今天是自己大喜之日,对方退了一步,自己也不必要咄咄逼人。她笑着接过锁麟囊,微微屈膝、颔首,算是还礼。
已经无所适从半天的喜婆子们,见此番情景,赶忙走过来唱和,借口礼成,准备趁势赶紧将新娘子送往烟波楼。呼延夫人也不多作挽留,让她们好生伺候,不得再有任何怠慢。转而又嘱咐白雁,如果烟波楼还缺什么使用之物,一定要着人来告知她。秋白雁点头称谢,在下人们的簇拥下离开了牡丹堂。
夜无光见状,也不做逗留,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霎时间,牡丹堂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中。来客们都不做声看着面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中的梦蝶夫人,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静歌瞥了一眼白杏还有九福的老婆,秦嬷嬷。二人会意,赶忙笑着对众家女眷说道:“各位主子,小戏儿已经备好,还请移步戏台。另外,春夜阁中支好了炭炉,不爱看戏的主子们,还请前去饮酒打牌。”众人一听,都纷纷起身,说笑着离开了堂屋。
梦蝶夫人再也支撑不住,急忙叫人扶她回内室。